同心树
出门在外久了,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故乡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地在脑海里萦绕。窄窄的小路,弯弯的溪流,成群的鸡鸭,葱葱的竹林,沉沉的暮色,冉冉的炊烟……便一波一波直往大脑里涌。那么亲近,那么温暖地滋养着我心底愈加浓烈的念想。
我举家离开村子已三十多年了。决意回去看看还是永德老汉接二连三的电话催促。我不知道是他迫切希望让我回乡感受新的面貌,还是其他什么缘由。其实很多次动念头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未能成行,以致成为了我一块莫名的心病。
我终于得以回到我记忆中的这片土地。我的太平村,一个很偏远的地方。星星点点的洋楼,俨然在陈述小村庄的变迁。小路消失许多,晒坝依然在;村外的老井消失了,井沿边的平坝上高高挺立的黄葛树依然在,像一把大伞,撑在村子的风雨中,成为村民们心里的依靠。30多年前,我离开村子的那一刻,是黄葛树挥动着手臂,望着我走远。绿绿的枝条,几十年,总摇曳在我的心中。今天我分明感到它的沧桑,枝干盘虬,皱纹多了,纹路粗了,像一位老人,守望在村头。
几十年的岁月,黄葛树已然成为了院子的一张名片。方圆几十里,只要说起太平村的黄葛树,没人不知,无人不晓。仰视着眼前这棵黄葛树,立即勾起了我对那段传说故事的记忆。
相传很多年以前,不知从哪儿来了一对男女乞讨到了这里。那时这个坝子上还没有树木。他们看见坝子平坦开阔,就留了下来,还在坝子中搭起了一个简单草棚。他们住下不走了。院子里的好心人今天这家给送点吃的,明天那家给点穿的,日子便一天一天这样过着。过了好久好久,一天早上,有村民发现这两人的窝棚被火烧了,而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两人还紧紧地抱在一起,已经没了生命。村民们含泪安葬了两位异乡来客。奇怪的是,不知哪一天,这平坝上竟长出了一株嫩嫩的黄葛树苗。大家天天看着,呵护着,黄葛树长呀长呀,长到齐人高的时候,树桩就分叉长出了两根,又长出一米多高后,竟又奇迹般地合拢了,然后伸向天空,向四面八方散开去。后来有心人发现,黄葛树分合的两枝就像站着的两人在亲切地拥抱。莫非是那两人的化身?一时间,村民们常聚在树下,议论着,有关的想象便丰富了起来。后来,村民们便索性给这棵黄葛树取名为同心树。每逢节日,村民们便在树下许愿,挂红布。黄葛树默默地守护着村民,村民们也将它视为神树。
永德老汉是院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者。他笑着对我说,认不出来了吧?我点了点头。除了这个平坝子,这棵同心树,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了。以前的大院子已经变成了一幢一幢的小楼房。从永德老汉的神情里,我已经感受到了他的高兴,自豪,快乐。
永德老汉又把目光转向了同心树,他默默地叨念道,我们总算把你保护下来了。他的话让我顿生疑问,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于是,永德老汉给我讲述了一段故事。
那一年,几台推土机轰隆隆开进了村里,一车一车地将烂砖烂瓦等杂物运走。后来推土机开到了坝子里,说是要把这棵黄葛树也推掉,坝子上要建楼房。一位老奶奶高声哭喊着:不能推呀!不能推呀!推土机的大臂停在了半空中。后来,在全体村民的阻挡和恳求中,村镇建设的方案也随之作了调整。这棵有着传奇色彩的同心树也躲过一劫,活了下来。
听了永德老汉的故事,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永德老汉告诉我,近些年农村的发展建设让他们住进了楼房,看上了电视,用上了天然气,也让他们可以上网了,这一切的一切,带给他们的是甜蜜和幸福。而且,原来院子占地宽,现在楼房占地少了,又多出了些土地可以耕种。我望着那幢幢楼房,全身上下涌动着一股巨大的热流。
我绕着同心树走着,轻轻地抚摸着裂痕突兀的枝干,仿佛触摸着故乡深深浅浅的记忆。我感受着故乡温热的心跳。望着那拥抱着的恋人,不禁心生感动,从伸向苍穹的叶片中,我分明感受到了他们那勇敢执著的力量。他们并不孤独,我想,或许若干年后,我的灵魂也会安放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