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落叶

春天一来，到处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各种竞相开放的花自不必说，单单是色彩纷呈的新叶，就已是琳琅满目。鹅黄、淡红、浅绿、深红、粉紫……真可谓姹紫嫣红，不一而足。春天，总是会让人感觉到生命的律动与美好。

只有那些黄桷树，还是去年冬天的模样。深绿的叶子，满积一年的烟尘，沉重若人之迟暮，一片颓唐。叶面深沉晦暗，没有一点光泽，连春日明媚的阳光也无法在这里舞蹈。老叶子们在枝头勉强挣扎，与旁边满墙的爬山虎崭新的叶子共享春风的和煦——那些叶子嫩嫩的，绿绿的。

路过的人，不免有些焦急，这树，咋还没有落叶？

然而，就在某一天清晨，人们猛然发现满树的叶子黄了！仿佛就在一夜之间。风一吹，叶哗啦啦落了一地，甚至堆起厚厚的一层。清洁工人刚刚扫过，不多一会儿，又铺落一地。与此同时，枝头叶落处，有新的叶苞长出来，新叶收束起来，卷在一起，如裹着襁褓的婴儿，新绿之外，还泛着些许微红。

只需两三天，就完成了新旧交替。一树老叶落尽，放眼望去，枝头上缀满了累累的叶苞，在春风里咝咝啦啦地生长，过不了几天，叶苞展开，长大，由淡黄变为淡绿，再一点点加深，终于，巴掌大小的叶片密密地占据了每一个枝头，整棵树新鲜而活泼。阳光从叶间洒落下来，形成圆圆的光斑，树枝摇曳，光影也跟着恍惚起来。

这时，将近谷雨。

还有几株树没来得及换妆，但从树下经过的人们，心已坦然，不必多虑，也许就在明天早上，你会发现，又有一棵树倏忽黄了满头。

据说，黄桷树落叶，与季节无关，它在何时移栽，便在何时落叶。它在春天落叶，只不过因为它们是在春天栽的而已，本不足为奇。但这是最后的落叶，只有它们凋落，春才真正完成与冬的交接。

然而，这些叶子，苦苦煎熬才走过冬天，那里有凛冽的寒风，无情的霜雪，却在最美的春天凋落了！“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龚自珍如是说。若万物有灵，不知那些经年的叶飘落枝头的那一刻，作何感想？难道是为了给新生的叶子让出位置，才毅然决然地纵身跃下，跌落树根？其速度之快，那些学子匆匆的脚步甚至还没来得及将它踩踏，便被扫作一堆，装进垃圾箱，运走，继而腐烂为泥。

很多路人甚至都没有觉察，只是在几天之后，猛地发现这树已焕然一新，不再是前些天的那树了。这时从树下走过，能闻到生命的清香；抬头，满树繁华与喧嚣。人们很快忘却了那些匆匆跌落的树叶，也不曾为它惋惜。或者人类亦即如此，落了又长，长了又落，微妙，而有序。时光每天都是新的，即便是同一棵树，同一个人，今天之与昨天都有所不同，只是有的变化快，有的变化慢；有的变得多，有的变得少；有的一开始便与众不同，有的经年累月才显现出特别来。芸芸众生，每天若有幸遇见不同，不必特别惊喜，亦不必黯然神伤，只要淡淡地留心，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