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上“天梯”忆故人
十五年前,我曾有幸拜访刘国江和徐朝清夫妇,品尝了徐朝清亲手做的鲜黄瓜、嫩南瓜和老腊肉,喝足了老屋旁的山泉水,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与两位老人也算是“故人”吧!如今,再次攀登“天梯”,两位老人却已去逝多年。回想当年拜访他们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是2002年7月下旬的一天,我和中山镇李委员一行驱车前往探访两位老人。此前,刘国江与徐朝清大胆追求爱情、几十年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故事已被国内数家新闻媒体报道。当时的交通条件极差,中巴车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颠簸而行,经过一个叫“回龙塆”的地方,李委员突然喊“停车”,指着一位迎面走来、头上包着白帕子的老人告诉我们:“那就是刘国江。”我们迅速下车。只见面前的刘国江身材高大,腰板硬朗,浓眉大眼,面色红润。我们向他说明了来意。“今天真不凑巧,我要到山外吃满十(生日)酒。”刘国江抱歉地向我们笑笑。徐朝清为什么没有一起来?我们有点纳闷。刘国江说:“家里的鸡、猪需要喂养。本来我要她一起来的,可她总是放心不下家里的事。”
简短的交谈后,刘国江急匆匆地跟我们道别。我们继续前行,小心翼翼跨过山溪上由整根杉木搭建的独木桥,穿过桫椤葱茏的山沟,忽然看见一条弯曲的、布满苔痕的长长石梯从天而降。李委员说:这就是“爱情天梯”!大家喘着气,匍匐而上。此时天气好、太阳大、山涧静,只听得蝉长一声短一声叫着,好一幅“鸟鸣山更幽”的景致。
时近晌午,我们终于爬上山腰,衣服早已湿透。眼前蓦然开阔,忽见流水、小桥、菜园,一花白土狗伸长脖子狂吠。一黑瓦木屋旁,一位包着白帕的老人正在吐穗的苞谷地锄草……李委员低声告诉我们:那就是徐朝清。“老人家,看你精神好得很啦!”听见招呼声,徐朝清立即停下手中的活儿,热情邀请我们进屋坐,又从屋外水缸里舀来山泉水给我们擦脸。只见她背不驼腰不弯,脸上除了细微的皱纹没有一点瑕疵。当我们说明来意,徐朝清变得羞怯了,说:“你们都饿了吧,我还是先做饭……”我们自告奋勇坐到灶前架柴烧火。在木柴劈劈啪啪的燃烧声和渐渐飘出的米饭清香里,徐朝清把我们带入了那些平凡而幸福的日子。
很多年前,徐朝清和刘国江带着几个孩子从山外搬进大山,当时几乎没有路,进出全凭直觉在长满荆棘的树林里攀爬。修一条通往山外的、哪怕是最简陋的路,成为他们一家人的梦想。每到农闲,刘国江便带着砍刀、锄头和铁钎,砍树割草、挖沟排水,筑路基,填路面……最困难最麻烦的是在悬崖绝壁处修路。刘国江首先在石壁上打好洞,让脚可以放进去,人得以站在上面,再用铁钎和锤子一钎一钎地凿出石梯。这种艰苦卓绝的修法一年只能修几步到十几步。几十年过去了,刘国江从青年修到中年,从中年修到老年,一条下山的路在期盼中不断延伸和完善……
几十年来,两位老人自己开荒种玉米、红苕、洋芋、蔬菜,喂猪、养鸡,墙壁上挂着香喷喷的腊肉,屋角篮子里有鲜亮亮的鸡蛋。据徐朝清介绍,刘国江每月要下山买生活必需品,比如食盐、大米和照明用的煤油等。“那你们吵过架吗?”我们忍不住问。徐朝清哈哈一笑,说:“拌嘴是常有的事,但他从未出过手(打我),我们不记仇,吵了就吵了,过一会儿就没事了。”看见我们有点不相信的样子,她又补充道:“要是记仇,在这深山老林大家都没说话的人啦!”
时间在我们的摆谈中走得真快,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徐朝清端出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南瓜汤、凉拌黄瓜和香喷喷的腊肉片。我们慢慢品尝着,感觉这顿午餐虽然简单,却异常珍贵。因为这些食材不但是两位老人辛勤耕种的,而且这顿简朴的午餐还是徐朝清亲手做的。
而今事隔多年,我又踏上这平凡而伟大的“天梯”,看着群山中静谧的小屋,两位老人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