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盐都宁厂镇
得天独厚 富可敌国
巫溪县宁厂镇是三峡地区古人类文明的发祥地和摇篮,也是远古盐都。
由于地质构造原因,渝东地区聚集着大量裸露于地表的盐水、盐泉、盐池。考古发掘证明,早在旧石器时代,这里就有人类活动。据《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记载:“盐水有女神,谓廪君曰:此地广大,鱼盐所出,愿留共居。廪君不许,盐神暮辄来取宿,旦即化为虫,与诸虫群飞,掩蔽日光,天地晦冥。积十余日,廪君思其便,因射杀之,天乃开明。廪君于是君乎其夷城。”说的是巴国首领廪君战胜盐水女神,夺得盐泉而立国的故事。盐与巴国相联系,故称盐巴。
在青铜器没有发明之前,制盐工艺是用陶罐盛装卤水,放在炉灶上熬制。待到水分快要蒸发完时,将其倾倒在罐子或尖底杯中,利用灶台余热,使之凝固。所以宁厂的盐不是颗粒状,而是坚硬的盐坨坨,无法取出,只能连同容器出售。先民们烹饪时砸碎容器,每次敲下一小块来食用。这种标准包装的盐坨十分珍贵,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它都可以作为货币流通。
宁厂盐泉蕴藏异常丰富,到明朝嘉靖年间,盐产量已占四川的20%。四川、陕西、湖北的大部分地区,都依赖它的供应。《蜀中广记》记载:“各省流民一二万,在彼砍柴供大宁盐井之用。”而宁厂的先民以盐易物,不种庄稼就有饭吃,不织布就有衣服穿。
宁厂因盐而兴,东汉末年刘备占据荆州,设立北井县,是为巫溪建县之始。北宋年间,朝廷设置大宁监,征收赋税。1935年以后,国民政府先后设立大宁盐税局、大宁盐场公署。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设立宁厂镇。
宁厂是川盐古道上的重镇,对川盐的生产和运销产生过重要影响。太平天国起义切断长江航线,清政府下令“川盐济楚”;抗战时期长江中游失守,国民政府下令川盐接济湖北、湖南。在这些国家行动中,每次都离不开宁厂的盐。
盐马古道 背夫生涯
宁厂由群山环抱,邻近的后溪河水浅,不利行船,古代盐巴外运千难万难。清代学者严如熤撰写的《三省边防备览》记载:“川省产盐地方,零星辽阔,俱系深山峻岭,即滨江通水道者,不过五六处,其它尽路行背负”“盐灶散处山野深谷,穷乡僻壤,运输兼有车装船载,人挑马驮,运道遍及大江小河,山道险路,销区分布内地市镇,边陲村寨”。于是,在宁厂出现了背夫群体。
背夫亦称力夫、棒棒,他们作为盐运的主要输送者,用背篼、扁担、竹夹、双叉夹筐等作为工具,身背100多斤盐,蚂蚁般行走于渝东至湖北秭归、巴东、房县、恩施等县的崇山峻岭中。背夫一般由十多人组成一队,或高或低哼着“嘿哟嘿哟”的劳动号子,一步一步翻山越岭,走累了,用木杵支撑着盐筐,在悬崖峭壁上休息片刻。
据《四川盐法志》记载:“凡盐行陆地,骡马驮运最便,人力则计岸多担荷。边岸有用背负者,一人率负百斤,而骡多者几与马力相埒,踯躅悬崖绝壁间,数十百步动辄一歇息。夏月挥汗如雨,严冬身不挟纩,劳而忘寒,亦天下之至劳者也。”风吹来,雨打来,闪电和雷击也劈面而来,背夫都无法回避,只能挺身相迎。烈日炎炎炙烤着他们,从日出到日落,只能苦苦地支撑。他们的唯一期盼,是早日到达目的地交货,拿到微薄的报酬养家糊口。
背夫数量众多,“窃以重庆一府计之,商人不过数十户,而赖盐以生者,大约不下十余万人”“川盐行楚,井灶捆载增至数万人,重庆肩贩,川河纤夫,又不下数万人”。清代文人刘源在途经川东时,亲眼目睹背夫运盐的情景,写下《川东道上口占》一诗:“贫民生机一肩担,劳碌奔波苦亦堪,共说升平卤禁免,大家同贩雪花盐。”
欣逢盛世 重铸辉煌
建国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现代化制盐业飞速发展,生产力不断提高,传统制盐业受到冲击,宁厂镇走向衰落。上世纪九十年代,拥有3000多名职工的古镇国营制盐厂停业,常年火光冲天的炉灶连同数百口大铁锅一道冷却,厂房也逐年倒塌。
老工人刘师傅说,从前厂里一个车间就有180口大锅,每口锅边配备4个工人,忙时还要三班倒。那时福利劳保好,发工资那天,镇上的饭铺、酒馆人声鼎沸,座上人常满,杯中酒不空。盐厂的职工最牛气,附近山乡的漂亮姑娘都想嫁给盐厂人。若是遇上盐厂招工,我的天,满镇都是从四乡赶来的壮劳力,任挑任选。盐厂倒闭,职工星散,带着遣散费外出自谋生路。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还有没有背夫?刘师傅说当然有,但多半是临时工,旺季挣钱,淡季回家去种田。
宁厂镇是不幸的,它从“一泉流白玉,万里走黄金”“吴蜀之货,咸荟于此”的繁荣云端,沉重地跌落下来。但它又是幸运的,历朝历代,它都躲过了人世间的劫难。还有那年,日本飞机来轰炸古镇,炸弹呼啸而至,盐厂却安然无恙。而今,它远离尘嚣,显得更加古朴宁静。号称“七里半边街”的古镇,青石街道逼仄,吊脚楼、过街楼等老建筑和民居,散布在后溪河两岸,蜿蜒延伸数公里。
近年来,随着旅游业的蓬勃发展,古镇迎来了新的生机。无数旅游者和摄影爱好者慕名而来,都想亲眼见识一下熬盐的老灶台,亲口尝一尝那口远古时期的盐泉水。秀水、幽峡、奇峰、怪石,外加古色古香竹木结构的吊脚楼,引人遐思。还有镇南半山腰的女王寨、镇西山顶的桃花寨,处处有着动人的故事。
盐不再值钱了,但是人类文明史却始终不会贬值。2010年,宁厂获得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国家文物局授予的“中国历史文化名镇”荣誉称号,预示着美好的前景,古镇必将重铸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