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红籽
在长江自重庆东去三百余公里的南岸,横亘一座气势磅礴的山脉,名叫方斗山,它像个伟岸的男人,默默地守望着长江。
我的家乡就在方斗山脉延伸至长江的一座山上,土名中岭山。她背依大山,左滑至峡谷谭家沟,右缓至山壑玉溪河,而后汇于长江。站于老家地坝边,向后可仰望方斗青山,向前便远眺长江浩波。
清晨,第一缕阳光跳出方斗山,直照家乡的丘陵。夕阳西下,斑斓的彩霞笼罩田野,群山雾霭,大河清风,与家乡朝暮相依,酝酿了她独特的气候和灵气。红籽刺,这种不怕贫瘠,满身细刺的常绿小灌木,因这“中岭”风水,就在这荒山悬崖,林丛溪沟,立足生根,开花结果。
雪融春来,桑芽吐绿,这红籽刺也不甘落后,悄悄长出青绿的嫩叶,隐于寸余长的细刺中,像是那春茶叶子,参差不齐地生长。
当路边红籽树围成的篱笆,泛起一袭绿意,便知到了春分,乡亲们开始育秧播种,到了四月芳菲天,漫山遍野的红籽刺树开花了,山上坡下,田埂地角,白色的小花一朵朵、一簇簇,像李树花,又像是梨花,挂满条条树枝,点缀一草一木,蜜蜂躲在花蕊里采蜜,蝴蝶在花丛中翩跹,一缕春风拂过,一片花海漫天飘散,宛如片片雪花轻盈飞舞。
红籽刺花,五瓣一朵,花心长出一根根浅黄色的蓓蕾,每根枝条要开十余朵,虽是零星小花,但总是聚成一团团,掩枝盖叶,形如银伞,虽没有浓浓花香,不争艳,不妩媚,有着山里姑娘的朴素干净。
最美是深秋,若到我的家乡去,蓝天白云下,山山水水间,那一树树红籽刺果的火红,会令你震撼不已。
红籽刺树米余高,有的碗粗,有的酒杯大小,盘根错节,枝刺交错,长而细的茂密枝条,一穗一穗挂满一颗颗鲜艳的红籽果,或浅红,或绯红,或深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像朝霞,像红云,像玛瑙,又像一簇簇、一串串燃烧着的火把,难怪有的地方也叫它“火棘”。
站在一处山崖,那金秋的山野间,此一丛,彼一堆,一坡坡,一岭岭,红籽刺果红得如火如血,连绵百里。你会不禁想起洞房花烛夜,那大红的婚装,胭红的烛光,想起那初升的旭日朝阳,迎风招展的红旗,或许还会脱口而出“江山如此多娇”的诗词来。
走到树下,那红似珍珠,宛如红豆的红籽刺果,让你垂涎不已,摘几颗放入口中,丝丝酸甜,又略一点点涩味,咀嚼回味,一口清香,你会再摘一把,品个究竟。
这红籽刺在家乡有个传说。千年前,山中有只美丽的狐仙爱上了砍柴汉子中郎,下凡与他成婚,玉帝惩罚狐仙,把她压在方斗山下,临别时,狐仙脱下雪白的素裙,摘下额上红色的护命珠,挂在山头上的一棵杂树上,好让中郎每日能见到她,来年,这中岭山上便有了这春开白花、秋结红果的“红籽刺”树。
这个凄婉的爱情传说,不可信。但它却有一个真实的“救命粮”故事,红四方面军在翻越大巴山时,水尽粮断,借山崖上一树树红籽刺果充饥解饿,成功突围。是啊,在饥饿的旧社会里,我的祖先也是靠着山里的野菜、红籽刺果,养活了孱弱的生命。
冬至后没啥农耕活,家乡的人开始到山上砍柴,一根根红籽刺树被砍下,一捆捆放在院子,里里外外,到处是红籽,预示一个红火吉祥的春节即将来临。下一个春天,那些被砍掉的红籽刺树,一根都不会少,仍会从树根处顽强地长出新枝,开出一树一树烂漫的花。
而今,人们发现红籽刺果含有丰富的氨基酸、维生素和多种矿物质元素,更有清热解毒、生津止渴、消食止泻等药效,甚至有人说,红籽刺果的味道相似苹果,所以叫它“袖珍苹果”。
于是到了深秋,人们去到乡村,爬上山坡,在一棵棵红籽刺树下采摘品尝,然后摘一些红红的果子回家,买来上好的白酒、枸杞、红枣泡上一壶,喝上一杯,养气生血,浑身通畅。
不少朋友还特地去我家乡,挖了几株红籽刺树,搬进城市,做成一树盆景,置于阳台或院落里,春赏花,秋赏果,花开花谢,果青果红,期待着一家人像红籽刺一样红红火火,圆圆满满。
而今又过深秋,故乡的红籽刺,该是红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