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春香

春红花蕊，又长一岁。年年迎春，年年也送春。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有滋有味地尝过春香。
清晨，我来到老家万塘梨海雪园。昨夜一场雨，把这儿的天地洗得清新泛绿，千树万树梨花盛开。天边的云雾还在山峦流连，乡间的炊烟还在山洼流淌。一个个自然的小院落拴在一条条蜿蜒的银白色山道上，徐徐地展开山村画卷。花姑娘似的，满面淡淡的笑，全身处处的香。
走进梨园深处，次第绽放的油菜花、李花、桃花，为了梨花闪亮登场，都放下了“春心”，或隐居，或退舍，或陪衬，或当背景，甘为花梯，乐为梨花展尽风流。
这儿是梨花的家园。姐妹花朵相处愉快，但梨花始终不忘自己是主角儿。一登场就以“雪点枝头一山春”的豪迈，艳压群芳，向膜拜的人流敞开柔软的心怀。一棵树脚一堆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拥抱树干，手捧花枝，亲吻花朵，吮吸花香，为梨花唱起歌儿，跳起舞，使不完的高兴劲，让美丽的身影、美丽的心情定格在梨花盛开的怀抱。树下一位小姑娘把随风飘落在泥土上的花瓣一片一片捡起来，用手绢包着，她说回家放在枕边，在梦里听花开的声音，看天空铺天盖地地下花雨……
我三十多年前也曾到这里来过，而且因工作驻扎了半年之久。那时，有树不成林，有花不结果。犁田挖地的农民，昼夜忙着，就求过一个逢节有肉吃，过年有新衣裳穿的日子。现在眼下，浪漫的山，浪漫的水，还有浪漫的花海，鸳鸯成双成对进进出出。当年熟悉的一个乡亲，已经八十出头了，他在前面给我们带路转悠村子，指着一片新改良的梨树，一脸沧桑的千沟万壑突然荡漾起无限的春光。他又指着迎面过来的一位老大娘，告诉我们说，那是他的幺姑，百岁只差三年了。我们油然而生敬重，连忙上前握住老人的手，感到老人的身子热度满满。她说，眼不花，耳不聋，冷不到，这个天好，争取活百岁。话音一落，朝着我们哈哈大笑！
我每次回到这里，都会打听当年的房东，种种原因没有实现愿望。这次很欣喜地见到了他们。走进院子，黑瓦白墙，后山仍然是一片竹林，门前是新栽的各种各样的果树，花儿开得火红。当年的女主人已是古稀之年了。她把我带进屋里，一间一间地去看，并指着介绍我曾经住过的房、我吃饭用过的桌，一幕幕地再现当年的情景。那时，我才二十多岁，虽然生活条件非常艰苦，但他们待我亲如骨肉，好吃的、好用的尽留给我。此行，我再次重温了当年那份纯朴的真情关爱。我有些激动地握着她的手，拉着家常。她灶堂里煨的腊肉满屋飘香，瞬间唤起味觉的记忆，那可是当年最诱人的味道呀！她还说，家里当家的老头子因病走了，现在有两个儿子在外地打工，给她买了两份保险，日子过得很香……
我要离开了，她执意送到屋后的山梁上。我已经在又一座山梁时，她还在向着我挥手，虽看不清楚，但她的心头肯定还在翻滚着当年的往事。
晚霞飞舞，我回到梨园，在梨树下和同行的人聚餐，天的西边红彤彤的，日月交相升落。当时短暂教书期间的一位学生，闻讯而至，煞费苦心，为我们这一天安排生活，回味无穷。酒是乡酿，菜是土种，味是家常，猪肚把爆炒，羊肚子脆烧，土鸡红焖，还有血旺和霉豆卷烧成的清汤，碗碗盘盘都盛满了乡思、乡情和乡愁。忘不了，永远忘不了，这片土地，我的老家。
学生的这一深情，我又联想到就在脚底岩坝下，乡亲伴随我度过了人生第一站的教书生涯。当年的村校没有在风雨中消失的故事，现在美传十里八乡。破落的庙子改建的学校，现在满园生机，鸟语花香，莘莘学子，桃李满天下……
这方土地就在我心中成了老家，这方乡亲在心中就这样把我留在了他们的老家。每到这时节，我都会回去，闻一闻土地的味道，炊烟的味道，梨花的味道，春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