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刻，像闹钟响起一样，八十二岁的母亲又打来电话，还是老调重弹：“别出门。”就像投桃报李一样，我把她的话也回赠回去：“妈，你也不要出门。”

每天早、中、晚给我们打三次电话，近来已成为母亲雷打不动的作业。母亲的手机是老年机，是父亲生前买的，已经用了七年，只能设置三个简单的亲情号。按照二哥五年前的设置，我是1，二哥是2，小妹是3。大哥和大姐的电话，她不知道怎么拨打。母亲睁大老花眼，认识了阿拉伯数字1、2和3，学会了给最小的我们三兄妹打电话。

和母亲不见已经三十多天了。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母亲一个人生活在县城租住的小屋里。她虽不识字，却喜欢热闹，是一个喜欢嗑话的人。路上遇到同龄的陌生人，都会停下来问候，先论年齿辈份以方便尊称对方，然后谈些天南地北的往事。印象中的母亲很顽固，但面对这次疫情，母亲竟变成了坚定的“宅家者”。

腊月二十八，本是大哥的生日，按照惯例，这是我们兄弟姐妹团聚的日子。可是大哥当天没能赶回来，加上电视上说已有疫情，母亲期待的全家团聚便成了泡影。她不知道，她更加期待的初四春节聚会也取消了。我带着妻儿到岳父家过春节，由于小镇发现多例确诊患者，在正月初一晚上紧急“封镇”，我们一家也只得一直困在小镇。二哥到重庆巴南区陪他患病的岳父，也在正月初三带着一家人紧急自驾私车回到乡下，住进他所工作的小学，既值班守校，又与外界不相往来。小妹则在忠县乡下妹夫家过春节，原打算初四一起回到乡下老家上坟祭祖，也只能和我一样，委托在县城居住的大哥和大姐两家在初二临时开车回去代祭。初六那天，眼看上班时间已到，但因为害怕坐动车感染，妹夫赶紧让他的大哥开车送他们一家回到重庆。

此次疫情来势汹汹，我们兄弟姐妹散居在各地，都担心独自居住的母亲。好在大哥大姐住在县城，离母亲居住的地方不太远，每隔两三天便送菜去。让人意外的是，她竟一反常态，坚定地成为“宅家者”，还一再叮嘱大哥和大姐，“千万别出来，也不要送菜来，风险太大，每天给她打个电话就行。”她说，她将年前购买的米面和菜分成无数小份，坚持每顿只吃一份，这样就能坚持一个月不出门。

除了吃饭、在室内和院坝散步，母亲没有多少事，便只好看电视，看到新闻里说有多少人染病，母亲很悲伤，便又拿起电话打。

在电话里，母亲总担心我，听说我在的小镇疫情严重，叮嘱我们一家人要特别小心。我应答好。

我祈祷母亲和像母亲一样的独居老人，每天穿暖衣，吃饱饭，自己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