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秋季,原本高湿闷热的夏之“蒸笼”好似被揭了盖子、抽了薪火,干爽的流风重又掌权,乍凉还暖的空气中浮动着花的香味。此时,秋天所特有的色彩,自不必说,无论南北,千山万壑尽染,或如油画般浓墨重彩,或如水彩般无声浸润,在天地间席卷。
虫与秋,注定有不解之缘。
“秋虫”是诗词里的叫法,无论唐宋时期的大诗人白居易、杨万里,还是现代诗人徐志摩都曾以此为题作诗。“蝉哀落日恰才收,蛩怨黄昏正未休”,当西风送来阵阵虫鸣,秋天便伴着旋律的节奏变化,从浅尝辄止处,步入了属于自己的纵深。
而在中国画中,秋虫又叫草虫,显现出的是一股子原野上的鲜活生动。据考证,草虫入画的成熟期在北宋,当时的画家甚至从这些小虫子身上找到了一种超脱于物理表象的审美韵律。到了近现代,齐白石看似随意涂抹的寥寥几笔,实则让小生命融入了文化和自然的大境界。借用一位学者的话说,齐白石画的草虫有声、有色、有质感、有感情,“翻者折翅能见动作,飞者振羽如临风声,鸣者切股能闻音响,跃者挺身可视起状”。
深秋虫趣,别具意味。茶余饭后,取杂史笔记一部,偏于阳台一隅,默诵之时有声声秋鸣入耳,自有一番况味。这其中既有对时光流失的不舍,更有对短暂生命的不屈。
某个午后,我穿行道边枫林,沿河岸青石小径步行,坡地旁的荒草丛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几声秋虫鸣叫,深一声,浅一声,戛然而止后又意韵深长地猛来上一阵儿,清冽、透彻。
为了与这些秋虫近距离接触,我拎起一个特制的网兜独个儿去城郊河畔寻寻觅觅,盛极而衰的一丛丛野草底下可是大有文章。寻虫需辨草,秋虫喜幽僻隐秘处,叶色由墨绿转向暗黄的尺余高铺地杂草下多半无果,而霸占沟渠“半壁江山”的葎草群,看似绿意蓬勃,实则刺网层生,更是受不得秋虫待见。秋虫易捉,寻声见影,一旦瞅准了目标,悄然走近,只要不发出大的动静,触手可得。不消半日,网兜便丰富起来,蝈蝈、蛐蛐在里面个个折腾得欢,再拾上两把晚生的野菜,就可以收工!
回到家中,搬出闲置已久的大花盆,用清水洗涮干净,趁湿铺上细沙,再取晶莹剔透的雨花石数枚置于盆中。接下来,我小心翼翼地把这些刚请来的“客人”一股脑儿全部“迁”入新家。然而,“客人”们却丝毫不为新居所动,几将跳出盆去。这时,早已裁剪好的窗纱布便派上了用场,将其整个覆于盆上,再用细绳沿盆边勒紧,“一罩天下定”。蹦跳一番后,“客人”们大都渐渐安分下来,左瞧瞧,右转转,“客随主便”地熟悉起了“沙为地、网作天”的新环境。
为了迎接秋虫,我按照朋友传授的喂养技法,提前准备好了煮熟的绿豆和胡萝卜,然而这些东西好像并不太合它们的胃口。试了几次,我发现秋虫的嚼食不甚讲究,郊外的鲜嫩野菜很爱,家里择菜剩下的零碎菜叶也颇为美味。喂食时,我喜欢将菜叶用小木棍挑起插到花盆顶端的纱布上,一来可以保持盆底清洁,二则有助于秋虫运动,且跳跃之间颇有几分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