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半月
城市的紧张和喧嚣,使我疲惫不堪,总想找个地方让心灵小栖。
于是,我独自一人,来到大巴山区一户猎人的家中做客。现在不允许打猎了,猎人只能种点包谷洋芋维持生计。孩子和妻子,早搬出了森林。
住的是木结构房子,烧的是火塘,不通电,晚上得点煤油灯。
我的到来让他十分欣喜,因为十几年前,作为报社记者,我曾经采访过他用中草药救受伤猴子的事,从此成为朋友,每隔个两三年,我都要来玩一次。
早上,我们不睡到十点不起床,因为山区的早上冷。
起来后,慢慢地煮早饭,一般就是搅面糊,或酸辣洋芋片。这是早餐最主要的两种,因为没有其它东西可吃。从生火到吃饭,要一个钟头,慢得跟中世纪差不多。不慌不忙,徐徐缓缓,我们边煮边聊,我最爱听他讲打猎的故事。特别是斗野猪,惊险得很。我有时张开的嘴,都会忘记合拢。
吃完早饭都十一点了,我们开始去屋后的山上寻找一些能吃的东西,比如野红苕。寻着藤,慢慢地理,然后用点锄挖,一挖就是半篓。当然要花上半个钟头,甚至一个钟头。挖累了,就坐在地上,垫些树叶子,燃一支烟,看悠悠白云。山区的天好高,云也轻飘得多。人在这儿,如同没有思想的纸,能任意飞翔起来。
猎人进了林,就不再多话,他用最原始的武器,捕捉野兔。用的是种自制的吊绳。找一根结实的野藤,再用一节有弹性的树枝,做成一个套,放在地上。野兔的脚前短后长,不能往上坡撵,只能往下坡撵,这样野兔容易打栽。如果刚好跑到那个套,触发有弹性的树枝,那野藤就会把野兔悬在半空中了,好玩极了。我就是想不明白,这种守株待兔,居然还有收获。我问他,经常有野兔上当吗?
猎人说,哪里,有时几天也碰不上一只的。
那你不急?
急什么?日子一天再一天。仿佛在他心中,没有时间概念,时间永远是凝固的。
到了第三天,我浮躁的心慢下来,变成一棵草,一星泥,一条小溪,缓缓的,慢慢的,那样不经意。
中午我们更是简单,就用柴禾,烧现挖的野红苕吃,无油,无盐,居然吃得津津有味,吃得香喷喷的。然后躺在落叶上,小憩一会儿,如同神仙般享受。鸟儿叫得不急,山风吹得不疾,我的心也跳得慢了,血液也流得缓了。
我们在山上寻觅,逗留,好像生活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到了夕阳西下,有点发冷的时候,才想起该回家了。
劈柴,燃火,是我的事。
猎人把野兔剥皮,剖肚,洗净,然后用大量的生姜,大蒜,辣子来做成干锅兔,差不多一个半钟头,我们才吃上晚饭。这时屋外已是月明星稀,百鸟归巢,一片冷寂。
从竹筒里倒出包谷酒,两人对坐小酌,一杯一杯,直到微醺。
何时入眠?糊里糊涂的,只觉得中途曾起来寻过水喝。
猎人鼾声大作,那共鸣的胸内,如有百万株松涛,在风里呼啸。我细想一下,这天我做了多少事——真的极少?我生活在慢节奏里,回到了真正的农耕时代。
第二天又重复第一天,只不过不是打兔子,而是套锦鸡。
在不知不觉间,我已在山乡住了半月。我不能再住了,我得回去把一部给出版社的书稿修改完毕。
这半月,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半月,我们只用火和铁生活。
这半月,我的神经松弛下来,没有紧张,没有匆忙,没有急迫,没有催逼。
回去后,一下就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而且人的整个细胞都活了,干啥都有劲,有力。
原来,慢节奏的生活,才是一种最好的心理疗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