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小城
不经意间,已经在忠州小城生活了二十年!
初识小城,是在十八年前的夏季。烈烈的阳光照着站在甲板上的我,也照着江边的小城。那一瞬,突然想起沈从文笔下沅水辰河边的古镇。小城虽不及沈先生笔下的古镇典雅静谧,却也有一种古朴的风韵:半山上,依山而建的城市房屋高低错落,黑褐色的瓦片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很耀眼。
及至住进小城,依东门而居,慢慢便知道那些黑褐色的瓦片来自如农家院子、吴家院子、春花秋实等古老的建筑。这些院子真是建造得有特色,最喜欢站在城墙或者更高一点的地方看这些院子的条形天井,由四合院房子组成的天井,并没有特别的地方,就是一个简单的“口”字,但看着却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让人产生无限遐想,有了进去瞧一瞧的冲动。
这些院子各有特色,简单的如农家院子一目了然:楼下楼上两层,雕栏画廊清晰可见,暖暖的阳光从天井照射进来,便是一个温暖的世界。而复杂的院子却是一个进口连一个进口,一个穿堂连一个穿堂,而且模样都差不多,让我在里边打转儿,竟然找不到出来的门,奇妙得很!
复杂的院子里会住很多家人,也分不清哪家是哪家,大家要么端了饭碗在屋檐下边吃边聊,要么打理着各自手里的活计,要么打着扇儿闲坐着。孩子们便嘻闹着从一个个穿堂跑进跑出。这便是一个世外桃源似的世界了。
穿越东门的东坡路,是老城一条内涵丰富的古街道。城门之上,巴曼子刎首留城的故事镌刻在经历风雨沧桑的墙砖之上;城门之下,“弓箭街”的传说与欢歌笑语一路奔跑的小学生一起流淌;而那口哺育了一代代忠州人的老井,一直静静地站在路边的角落,却并不冷清,总有很多人来这儿或挑水,或淘菜、或洗衣,让古朴的热闹自然流淌。摸着温良的井水,心境也跟着清静幽凉起来。随着东坡路延伸的苏家梯子,用宽宽大大、光光滑滑的石阶讲述着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乐善好施的品格——据说这七十七步石阶是古时候一位老人过七十七岁生日时捐款修造的。
老街算是老城最繁华的地儿,石板街的两旁店铺林立,低矮的木板房古色古香,进城赶集的农人汇成熙熙攘攘的人流,在老街上流动。街上各种各样廉价的商品应有尽有,一位农人拿起一个瓷盆,梆梆地敲两下,然后大声地和老板讨价还价;那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拉着母亲的手站在卖塑料凉鞋的小摊前不肯挪动脚步;一位中年男人正蹲在算命先生的面前,聚精会神地听算命先生胡绉乱编……这种简单而粗糙的繁华却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嘈杂而热闹的河坝,是老城的另一道风景。乡下的小船一字儿排列在江边,进城赶集的农人顺着船上颤悠悠的跳板一边有序下船,一边嘻嘻哈哈开着有些粗俗但感觉亲切的玩笑。而早就等在码头的“小背”,看到背着重物的农人,就凑上前去招揽生意。
河坝有很多小店,大多数是一些饭馆——几块木板,几片篾席便建成了一个小店。店里几条长凳、几张方桌加上简单的锅碗瓢盆便是全部家当。刚刚从船上下来的农人三三两两地坐在小店里,或吃碗豆花,或吃碗小面,或抿几口小酒,或者就闲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些闲话,怡然自得。
如今,老街和河坝随着三峡工程的修建已不复存在,那些古老的建筑大多也失去了往日的辉煌。取而代之的移民新城、滨江路等现代建筑尽情彰显着时代的成就。但老城的风景,无论是消失的还是延续的,却都充满了无限柔情,叫人无限留恋。我想,无论历史如何演变,这些记忆深处的柔软,会成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