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木洞
长江沿朝天门顺流而下,穿过铜锣峡,在明月沱,婀娜地扭了扭腰,便扭出一个中坝岛,然后抛出一个古韵绵绵的文化名镇——木洞。
木洞的早晨是从缓缓流淌的薄雾里开始的。
天还没有亮,薄雾就从长江的水里悄悄地飘出来,氤氲盘旋,在曙色里层层浮动,徐徐流淌,直到把木洞的一切都裹在她绵延不尽的模糊里。当你还在薄雾里茫然四顾时,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就从模糊里穿越而出。
“豆花儿饭。”
“豆花儿饭吃了走。”
声音里充满了磁性,让你不由得不坐下来。
随便一家,端出的豆花儿都白嫩而绵实,作料味香而麻辣。更有技艺高超的,锅里一半是豆浆一半是豆花,边吃边点边舀。那豆花儿嫩而发亮,如水一般,仿佛要从碗里流淌出来。粗粗一看,那分明就是一碗水,在服务员手里晃晃荡荡,待到眼前,不由你不惊讶,那水面上还漂浮着另一层水。“优羹常见白云飞”,真好似天上的白云落到这碗中的清水里了。仿佛一动筷子,就会让她随风化去。筷子轻挑,或大或小,随心所欲,随筷而来,放到油碟里沾一下,蜻蜓点水,再小心地放到舌尖上,美味儿便行走全身,温暖袭人。
从诱人的木洞豆花儿里走出来,便走进了木洞的老街。从五层坎到正街,从万天宫到石宝街。从现在历经远古。脚步敲击着老街的每一块青石板,从大禹治水开始丈量,丈量鲁班的洞出神木,连同短身瞿貌、彬彬尔雅的杨沧白,一直丈量到现在。我丈量着这一段历史的长度,也丈量着站在这些青石板上那些历史人物生命的厚度。
这静静的老街,在这窄窄的巷道里,来往过数不尽的风云人物,他们上演怒发冲冠,闲情逸致,风花雪月。或许,还有一位不知名的美妙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从这里走过去,再走回来,演绎着自己的冷暖人生。老街,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想必还看见儿时的丁雪松,扎着两个小辫,张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小嘴,天真地笑着,在暮色里渐行渐远。那些从远古生长过来的青草和苔藓,依然勃勃生机,一路生长而去。
在木洞,老少妇孺,商贾老财。无不乐善好施。身边的人上涪陵,走南川,去二圣,赶丰盛,下三峡,走湖北,肩挑背驮,川流不息。正是夏秋之交,运粮亦赶季节,驼铃叮当,人喊马嘶,通宵不绝于耳。待到中午之后,暑气蒸腾,人们纷纷歇脚树下,不时有“打痧”的面色苍白,有口渴的嘴唇龟裂,有缺干粮的有气无力。那“林氏两祥”正在树下施水施粥。我感受着施仁济生的温暖,大善之下的温馨。
我独自一人,默默前行。行走在木洞的前世今生里。
我拜望鲁班祖师,寻求洞出神木的卷册,我问候大禹,感谢他在此留下一片土地,临长江而倚丰盛,采长江之神韵,拥丰盛之沃土,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我站在万天宫,向上看,可见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向下看,能望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随一片孤帆,走进太平盛世的唐代,酒会李白,诗会杜甫,舞会千娇百媚的贵妃。而听歌,自然少不了这一曲“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醉意朦胧,微醺奇妙,穿越古今,一直到眼前这幽古静谧的老街。
我静静地行走,行走在这光彩绚丽、灿烂夺目的木洞山歌里,享受这铅华落尽后的古朴与粗狂豪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