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心大洞河

大洞河，武隆县大洞河乡一条约十二公里或隐或显、蟠曲麟潜的大深涧，一条在乌江腹地蛇行龙腾的小山溪。

初秋晨雨，我参加《重庆政协报》组织的政协委员助推大洞河乡发展活动，走进了大洞河。汽车抵达大洞河乡幸福村的鱼泉水电站，放眼处是一沟斑斓的乱石，大大小小黄色褐色黑色的石头，在纷纷的雨雾里睁圆天眼，静候杳然的水声。溪水在上游被拦进了鱼泉水电站的堰渠，推转水轮机之后，让一条穿壁石堰拉拉扯扯去了下游的梯子坎电站。这一段溪谷，被电站剥夺了潺潺流水的诗意，除了雨季溢洪，只能敞露石硬的心扉，寂寂迎迓岸边的鸟语与苍翠。两岸刀辟斧削的层叠岩崖，岩壁呈白色，或黄褐色，或白黄相间，尔或红黄相间，如若铺洒满霞光，便是五彩斑斓的景致。岩台之上，尽是荫木藤萝，修竹柔草，人迹不至的原始与古朴，给人满眼的眩惑。

大自然的本真，总让人们吆喝着或多或少的不寻常。这仅是大洞河的节点，往上是浓墨传说的穆杨沟，往下是婆娑的神龙峡地缝，再下才是神奇的大洞。车行在乱石簇拥的谷底，狭窄处仅一两百米，湿漉漉的石头，湿淋淋的草木，湿粼粼的鸟声。我们与越野发烧友的几辆越野车狭路相逢，一阵挤挤挨挨，才折进了神龙峡。

我想念水声，想念清冽冽的水声，想念淌在心头的水声。没了水声，再美的溪谷也难有美心的灵意。山水之韵，就在这山绕水依、水滋山泽的转换之间。仰头一线天，岩壁上生命蓊郁的草木藤蔓；低头浅草灌木，潜藏灌丛的雀鸟，一两只竹鸡倏然窜过……我知道，想念的水都在头顶崖壁石渠里流淌。人若战天斗地，总有胜算的残痕，就如这一条石渠。我们这些大洞河的访客，多不在意嵌入山骨的石渠，只奢寻这里不一样的美，徜徉虚妄的心，鼓噪此地与某地美几分的话题。在世界上，每一处景致本该是唯一，每一个人也是，每一朵花每一棵草每一片叶更是。所谓的高下之争，只为了虚荣心的满足与囧眼光的攀比。

忽然豁然敞亮，空谷鸟语，汩汩的水声从树荫缭绕的壁石漫涌而来，一湾潋滟的秋影摊在我们的前面。一眼水桶口粗的地泉，涓涓的清奇给溪谷披了一缕缕亮纱，水草、青苔、细鳞鱼、小水虫有了这生命之泉的招引舒卷山光水泽。因为流水，连片竹荫和氤氲杂树都浮泛着闪闪的灵韵。原始古朴的泥腥和赏心悦目的天光，以及雾漫云飞的思绪在淙淙的水声里，拂过耳畔，摇曳心旌。神龙峡地缝的绮丽不是我几句话能说清的，绵延起伏几百米的立壁不是我几眼目光可以丈量的，烟笼云罩的生命真义不是我的这一颗凡心可以体味的。

我们的车停在竹树掩映的梯子坎水电站前，此时云开雾散，盈耳是哗哗的溪水声。步行过一片平坦的河滩，大洞河与两条小溪流在我们面前交汇成“丫”字。一山霸气兀立，挡在“丫”口上，满蓄洞天。溪水汇合后钻进高不过十余米，长不足二十米的岩洞，这就是大洞。洞底石壁直下，阻断了流水，石壁前形成一个面积不超过十平方米的水塘缝隙，溪水从这些缝隙里消隐了。这些神秘的缝隙，无论多大的洪水都能及时消解，从不淤堵，偶尔被庞大物体挡住，顷刻间成了回水凼，一两小时后便悄然消解。这大洞有多深？没人能探，没人敢探。这里与山外出口之间的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有人做了试验：把谷糠从上洞口撒进去，在出口等它出来，三天三夜之后才见到了谷糠。其中的神妙，只有流过的溪水才明白。在大洞前，我看不出神奇的所在，激越的溪流在洞口盘旋几圈之后便无声无息的消隐，大自然谜一般的造化在我们的心头葳蕤而生动。

大洞口左侧的溪流来自黄金谷。因为源于硫磺矿床，黄金谷里的溪水黄亮如金。听说这浅浅的溪水对皮肤病有些疗效，我们不约而同踩了进去，走向神秘的黄金谷。在黄金谷寂然的门扉，一谷金色的溪水，两壁苍翠的画廊。夹藏在峡缝之间我们情不自禁，左渡，右渡，前渡，后渡，手拉着手，肩比着肩，裤腿被黄亮亮的溪水湿透，心也被绿森森的画壁透湿，溪洄路传，路藏溪随。在半个小时的惊喜交加的最后，我们目睹了龙田的珍奇。一梯梯清冽的龙田，钙化浓缩在一洼石崖下，清凌凌的田水濯洗着世间的人心。过去山里人从十二块龙田的盈漏中，看到一年十二月的风调雨顺。而今城里人从百闻不如一见的满足中，睹得人生难有一见的旷世奇闻。虽然在龙田外设有简单的护栏，却栏不住人欲的贪婪，一些无知的足迹在无意之间，让大自然恒古的神奇，伤痕累累。人定胜天的浪漫，在已成回想的遗憾中陨泯。人迹所至，再美的大自然也难忍被发现时的凄美一笑。这一笑，碎于人心的锋刃。

从大洞河归来，我们还在争论保护与开发的话题，争论能与子孙共享的美丽。被大洞河的溪水洗了，我满心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