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十八梯

2017年1月18日，冷清的十八梯突然热闹起来，十八梯传统风貌区开工建设仪式在这一天隆重举行。这一天，高高低低的石梯上，挤满熙熙攘攘的人群。当怀旧情绪成为一种潮流，十八梯的重建让很多人有了不舍和留恋，那些最民间最市井的生活痕迹将全部消失，所有的过往将被尘封进记忆的相册里。

年轻时尚的文艺小青年们背着相机，对着摇摇欲坠的旧房子拍来拍去。前来怀旧的原住居民中，有一家三口，年轻的母亲指着楼上的一间房屋对五岁的孩子说，我家就在那里，孩子的眼里满是好奇。最显眼的还是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建筑工人们，他们拿着工具穿行在小巷里，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人们：拆除正式开始了。

张一白的电影《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在全国上映后，很多人知道了在重庆有一个街巷，名叫十八梯。电影里的十八梯，把重庆的都市感和市井气息完美地融为一体，那是游走在城市中的人间烟火。十八梯的地名形成于明朝时期，当时街上有一口水井，水井距离人们的住处刚好有十八梯。清朝时，这里又修筑了石梯小路，阶梯也刚好分为十八段。十八梯就处在繁华的解放碑背后，繁华和陈旧仅仅几步之隔。虽然人们越来越喜欢古色古香的老巷子，但是城市发展的脚步犹如奔腾的列车永不回头，十八梯遇到了旧城改造的机遇，旧的将成为记忆，新的等待开启。

当我站在较场口的马路上，俯看黄葛树绿叶掩映的十八梯，那里已成凌乱的废墟，大门空洞地张开着，窗户摇摇欲坠，红色的窗帘半遮半掩，仿佛在掩饰一个旧日的情感。

十八梯的老烧饼还在梯口处坚守着，头发花白的老人带着围裙套着袖套，动作娴熟地用铁夹从黑色的大围炉里取出热乎乎的椭圆形面饼，一一摆放在白色的搪瓷盘上，烤得焦黄的面饼在空气中散发着小麦的清香，烧饼两元一个，好多人争相购买。

梯口的面馆依然开张，号称重庆小面50强前五名的十八梯面馆内，有麻辣小面、酸辣粉、川北凉粉、石磨豆花，都是重庆特色小吃。路过面馆，飘来了小面独有的麻辣气息，这气息中，有乡愁的味道。

街道的中央挂着“从你的世界路过，常回十八梯看看”的红色横幅，几条流浪狗站在横幅下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有一条黄色的流浪狗不安地奔跑着，时不时停留在一间屋宇前面，仿佛在寻找什么，又仿佛等待某人的归来，它也许被主人遗弃了，但它不肯走开，尽管身影有些孤单，但还坚守着，我看见它的眼神里居然流露出淡淡的哀愁和落寞。

十八梯的路边，摆放着居民搬迁前后新旧生活对比的照片墙：旧房屋里，狭窄的空间，破损的墙壁、肮脏的家具，全是陈旧灰暗的色调；新房子中，宽敞明亮的屋宇里铺着木地板，有水晶吊灯，真皮沙发，一切都是崭新美好的样子。曾有一个摄影师用数百张照片记录了十八梯的过去，看他的照片，仿佛旧日的时光瞬间凝固了下来，十八梯那散发人间烟火气息的市井生活又重现眼前：春夜细雨中，昏暗的灯光下，路边小吃摊，一个中年妇女坐在木桌前，桌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八宝粥，另一碗里装着茶叶蛋，老板娘揭开大锡锅，正为客人下面；炎热的盛夏，热闹的农贸市场上，绿的蔬菜红的西瓜，打着光膀穿着短裤的男人在菜市里走着；秋日暖阳下，一群老人聚在一起打麻将、摆龙门阵，阳光照在桌子的茶杯上，闲适而又惬意，旁边卖祖传秘方的草药摊上，一个病人坐在小凳子上，后背打满了竹制火罐；寒冬腊月中，居民们围着铁桶熏香肠，铁桶外烟气缭绕，坐在铁桶边的人戴着白色围腰，被浓烟熏得眯起了眼睛，另一人提起香肠笑眯眯地看着。

这些照片，是十八梯居民的真实写照，记录了老百姓日常生活的痕迹：浓郁的，家常的，温暖的，琐碎的，鲜活的。这些市井生活有平淡素朴，有静谧从容。那窄窄长长的石梯，每一步都有欢笑哭泣，那紧闭的木门后面，又有多少人的悲欢离合。

十八梯不仅是市井文化的符号，也是重庆城市发展的根脉所在，它被称为“山地城市传统建筑技艺博物馆”。十八梯背山靠水，地理位置很独特，窄窄的陡峭梯坎连接了重庆城的上半城和下半城，十八梯是从上半城（山顶）通到下半城（山脚）的一条通道，就是这些石梯，把山上的繁华商业区和山下江边的老街区连接起来。宋代以来，十八梯的梯道两侧和周边的坡地形成了上下半城之间的山地街巷；明代时，十八梯附近是重庆府衙，清朝在此建立过水师兵营，明清时期这里就是重庆母城的繁华地段；清末民初时期，许多官员、商人把家安在了十八梯，那些砖木结构、顶上叠瓦的小楼房现在还遗留着，是当时重庆的豪宅，而现在却灰暗陈旧不起眼，沦为了贫民窟。开埠时期，十八梯街区开始形成，在此修建了很多巴渝传统建筑，街道名称各具特色。1896年3月，法国政府在重庆设立了领事馆，充满欧洲建筑风情的领事馆屹立于巴渝吊脚楼中，格外引人注目。

从老重庆的市井烟火中走来，从巴渝风情的老建筑中走来，代表着山城原始风貌的十八梯虽从繁华走向了落寞，但令人欣慰和期待的是，饱经岁月沧桑的十八梯将会重焕新颜，在世人面前崭露新姿：街区中心将修建一口古井，再现十八梯地名的由来，古井旁边的茶楼可用井水泡茶；十八梯梯坎两侧将再现商家繁华和街巷的市井生活，具有时代特征的老建筑会保留下来，作为十八梯历史文化展示馆；街区还将进行立面改造，打造出充满重庆特色的吊脚楼风情区。

2018年，十八梯会再次从我们的全世界路过，它不仅属于城市的历史，也属于美好的未来，我们期待十八梯华丽转身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