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荔枝熟
“乡路音信断,山城日月迟。欲知州近远,阶前摘荔枝。”这是白居易任忠州刺史时写下的诗句。
初夏刚刚开始,忠州的荔枝悄悄地红了,果实圆润饱满,艳若丹霞;瓤肉晶莹剔透,莹白如雪,果汁邂逅舌尖,甘酸片刻,唇齿留香。
杜牧有诗“一骑红尘妃子笑”,其中一路荔枝就来自三峡腹心地带的忠州。宋代张居房在《脞说》中记载:“贵妃好食荔枝,每岁忠州置急递上京,五日至都,天宝四年夏,荔枝滋甚,比开笼时,香满一室。”忠州荔枝在唐代就闻名遐迩。
唐元和十四年,白居易升任忠州刺史,百姓将荔枝送给刺史品尝,白居易吃上一颗,顿觉润凝香甜,快慰至极,脱口而诗,“嚼疑天上味,嗅异世间香。润胜莲生水,鲜逾桔得霜。胭脂掌中颗,甘露舌头浆……”荔枝味道,如此美妙绝伦。
荔枝既是佳果,亦是良药,刺史白居易带领州民广泛栽培,他在自家庭院与家人一道植荔做诗,“红颗珍珠诚可爱,白发太守亦何痴!十年结子知谁在?自向庭中种荔枝。”他请来忠州的文人墨客,在城东的荔枝楼共商民事,饮酒赋诗,留下了“荔枝新熟鸡冠色,烧酒初开琥珀香。欲折一枝倾一盏,西楼无客共谁尝”等诗词歌赋。
白居易请来画师绘出荔枝图,亲自撰写《荔枝图序》,“荔枝生巴峡间,树形团团如帷盖。叶如桂,冬青。花如桔,春荣。实如丹,夏熟。朵如葡萄,核如枇杷,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荔枝图序》惟妙惟肖,图文并茂,使人如见其形,如嗅其香,如品其味,成为千百年来描写荔枝的经典文献,受到历代文人的推崇。
荔枝熟了,白刺史砍来青翠的竹筒,装入新鲜的荔枝,两端用泥巴密封,随同忠州的胡麻饼、特酿的食盐托人送往长安,忠州荔枝名扬京城,文人政客对忠州甚是向往。毗邻忠州的万州不产荔枝,白居易将清晨摘下的荔枝,托下水船捎给刺史杨归厚,杨刺史一边品尝荔枝美味,一边吟唱白居易的诗作:“摘来正带凌晨露,寄去须凭下水船,映我绯衫浑不见,对公银印最相鲜……”欣喜至极,即刻写信恳请白居易派人将忠州荔枝移栽万州。
唐朝诗人韩渥赞美荔枝“巧裁霞片裹神浆,崖蜜天然有异香。应是仙人金掌露,结成冰入茜罗囊”;北宋诗人范成大咏唱荔枝:“甘露凝成一颗冰,露浓冰厚更芳馨”;明代徐火勃描写荔枝“曾向忠州画里描,胭脂淡扫醉容消。盈盈荷瓣风前落,片片桃花雨后娇”。齐白石将荔枝喻为“果中之尊”,年过八旬的齐老常常画一些荔枝小品,几笔枯墨画出藤篮,淡墨泼出几簇叶子,红彤彤的荔枝跃然纸上,活色生香,令人垂涎欲滴。
作家杨朔写过《荔枝蜜》,通过描写勤劳的蜜蜂,托物抒情,歌颂那些酿造生活之蜜的劳动人民。古时忠州人种荔枝,修驿道,呈圣果,创造了荔枝的光辉岁月,但荔枝习性独特,不易培植,听说只有在江河汇合、长年雾霭飘逸之地才能开花结果,忠州区域内仅存少许古老的荔枝树。但无论岁月轮转如水,忠州荔枝的容颜依然会随《荔枝图序》世代流传,流传这片古老土地的记忆和文化。据说洋渡、黄金镇在前几年到广东去深入考察,引进了一批新品种的荔枝,已在长江两岸建下数百亩荔园,长势盎然,枝繁叶茂,有的已经开花挂果,再过几年,便是忠州荔枝烂漫时。
荔枝上市正是炎夏,城市的路边、菜市场和社区小巷,总会看见一些妇女挑着一篮篮荔枝叫卖,汗水湿透背心,有的将荔枝一颗颗扎成一串,有的剥开一颗紫红的荔枝,露出雪白的果肉,散发出怦然心动的芬芳。在红星小区中国银行一段便能找到卖忠州本地荔枝的,果如红缯,肉白如脂,甘而多汁,比外地荔枝色泽更艳,肉质更嫩,味道更鲜,听说还含有多种维生素、柠檬酸和微量元素,补脑健身,开胃益脾,美容养颜,着实诱惑那些爱美的女人。剥开果壳尝上一颗,爽脆细腻,滋润甜美,好似有一种独特的桂花香,又渗透着一丝橘子的甜,或许这便是忠州的味道。
几场夏雨后,荔枝红透,荔叶碧翠,我常买上一束挂于书房,写生几幅荔枝国画,仿着苏轼题下《忠州一绝》:“日啖荔枝两三颗,不辞长作忠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