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足石刻中的宋代避暑题记

唐长清 摄

一

公元1177年的夏天，酷暑难耐。

一天清晨，两位身着常服的中年人，与几位随从一道，漫不经心行走在前往大足北山的小道之上，时而几声蝉鸣，萦绕林间，在徐徐吹来的山间晨风中回荡。他们二人，是吕元锡和他的弟弟吕元牧，这天，他们相约一道前往北山避暑。此时的北山，不但林木森森、古树参天，而且宝塔矗立、石像俨然、梵呗声声，特别是后来称为“石刻长廊”的佛湾，自从892年，晚唐静南军节度使韦君靖在这里开始雕凿石刻以来，历经200多年的持续雕凿，已经是有数千尊石刻造像的一处胜地，1177年吕氏兄弟来的时候，就大致具备了今天所见的造像规模。

在炎炎夏日的北山里，吕氏兄弟往往一呆就是一天。在这里，他们接好数壶山泉，选择一处清凉开阔之地，邀来山僧一道，在古木参天的大树之下，熏上香炉，静静坐在石凳上，听着松林古木之间的风声，或是慢慢拿起茶盏，相互寒暄之中，对饮着山泉泡出的佳茗；或是摆来棋盘，于棋局之中渐悟人生的玄妙；或是兴趣所致，对着山间石像与林木，凝视蓝天之上偶尔飘来的几朵白云，赋诗几首。如此这般，在酷暑之际，乐于山林之间，心无所碍，自然是一番凉意在心！

夕阳西下，凉意浸透山间，兴之所来，吕元锡请山僧拿来纸笔，一气呵成写下如此一句：“吕元锡同弟元牧，数来此避暑，煮饼、瀹（yuè，煮）茶、弈棋、赋诗，□为终日留，淳熙丁酉夏。”随后，这一题写，被刻在北山佛湾弥勒下生经变相左门框外侧上方，迄今仍能透过略有风蚀的岩壁，见到当年他们避暑的记载。

二

事实上，在大足的北山、南山石刻之中，吕元锡的题记不只有1177年这一则。在北山第288号观音像外侧有一则，就记载有他与友人等一行来北山的史实，时间大约是在南宋乾道一至七年（1165—1171年）之间。

与北山石刻遥相对应的南山石刻中，也保存有两则吕元锡的题记，其中一则仅有22字，为“申国吕元锡挈家寻仙追凉于此，淳熙戊戌六月十三日”（如图），其中的申国，其地在今河南一带。这则题记的时间，为南宋淳熙五年（1178年）的旧历6月13日，也是大足一地一年之中的酷暑之际，所以，在题记中明确地说到来南山的目的，就是“追凉”。而“寻仙”，则是因为南山石刻是道教石刻造像，龛窟之中有大量的神仙题材造像，可谓是一处道教文化的胜地，故有此一说。

在有关吕元锡的这些题记中，其身份一直不甚明确。在合川钓鱼城保存有他的一则题记，记载南宋乾道三年（1167年），时任石照县（今合川区境内）县令的吕元锡，邀集宾客于钓鱼城处“徜徉终日，不知六月之袢暑也”。看来郊游避暑是他一直的生活方式。也可见，他是一位仕途中人，在石照县当过县令，其后，极可能调任大足一地为官。

三

在宋代，大足城区附近的南、北二山环境优美，当时就有“山林有南、北之秀”（南山《何光震饯郡守王梦应记碑》）的说法，加之精湛的石刻造像初具规模，所以，来此避暑休闲的人自然络绎不绝。今石刻题记中，不但有吕元锡的多则避暑、追凉之类的题记，还有其他一些题记明确记载与避暑有关。

在北山，有南宋淳熙五年（1178年）杨彦翔、吕元丙“追凉于此”的题记，刻在第168号五百罗汉窟内；南宋嘉定十二年（1219年）季夏，郭庆祖等“逃暑岩阿”的题记，刻在第149号如意轮观音窟的左侧门柱上。

在南山，还有南宋淳熙十五年（1188年）季夏，梁当之、陈应辰等人来此，留下题记刻在三清古洞右侧门柱之上，其中就说到“避暑于此”。南宋端平二年六月六日，樊允季带着资阳来的远客王熙，“避暑于此”“盘旋终日”，并听见“松竹间风，时作秋声”，题记今在三清古洞内可见。

八百余年过去，那些寥寥数语的题记，如今细细品来，似乎能看到吕元锡他们在炎炎夏日里徜徉南、北二山惬意的情景来。而从这些简短的题记之中，也可领会到宋人旷达的生活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