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花

有一天，妻子说：“勇啊，别人给我讲了个治头晕的偏方。”

我说：“啥子偏方？我少坐点班，锻炼锻炼就行了。”

“很简单，就是用芭蕉花与冰糖蒸猪心吃，听说效果不错。”看着妻子关心的眼神，我说，那就试试看吧。

上班的学校毗邻长江，农户的房前屋后，田埂菜畦边，长着一笼笼葱绿的芭蕉树，几处连成一片片芭蕉林，粗大的主干高达三四米，长长的椭圆叶片恣意地向上向下舒展，绿荫如盖，翠色欲滴，可谓“扶疏似树，质则非木，高舒垂荫”。偶有一串青色的芭蕉高挂枝头，垂下紫色如心的芭蕉花，掩映于绿叶间，煞是娇美。

妻子找农户摘下几个芭蕉花，掰开紫红的苞叶，滚落出剔透的水珠，苞叶根处，长着一簇簇黄灿灿的花根，穗状的花蕾散出一袭清香，越往里掰，蕉花变淡黄，略带淡紫，更细更嫩。妻子取下一捧蕉花，与切片的猪心盛在碗里，洒上冰糖，放在蒸锅里蒸近半小时便好，端上桌来，夹上一筷子放进嘴里，淡淡的涩，淡淡的香，淡淡的甜，猪心鲜嫩可口，喝上几口浓浓的汤汁，味道鲜美。

隔三差五地吃了两月，发现头晕的事大有好转，血压也没以前低了，妻子也顺便吃了些，她的脸红润起来，有若那芭蕉花心的淡红，吃了半年，病好了。后来离开了学校，调到了县城机关工作，整天沉在办公室，忙着大量的公文材料，熬个通宵也是家常便饭。我又开始出现头晕，血压下降，精神疲惫的症状，于是又想起那偏方来。

县城郊外，沿江公路旁，也常有芭蕉树的婆娑翠影。阳光明媚的周末，一家人驱车到郊外寻找芭蕉花，很容易就遇到几棵碧绿的芭蕉树，我们找来一把镰刀，绑在一根竹杆上，勾下一颗颗鲜紫的芭蕉花，露水从蕉叶上落下，像细雨一样打湿头发，一阵清凉舒畅。

在芭蕉树下铺上胶席，搭起帐篷，吃着各式各样的零食，给女儿讲《西游记》，孙悟空变成虫子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逼她借来芭蕉扇扇灭大火。讲大书法家怀素无钱买笔墨宣纸时，就用毛笔蘸水在院里的芭蕉叶上苦练书法，留下名作《怀素芭蕉狂草图》。讲文学家郭沫若为了给妈妈治病，未经允许就翻窗去书馆摘取芭蕉花，却被重病的妈妈罚跪的故事……妻子摘下一片芭蕉叶，陪着女儿玩锅锅灶，下跳跳棋，看蚂蚁在蕉叶上拉面包，一起掰开芭蕉苞叶，一芽芽摘下黄嫩嫩的蕉花，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享受一下午的惬意时光。

于是，这芭蕉花蒸猪心成了一道别样的家常菜，女儿也喜欢吃，年老的父母也吃，一段时间后，家人的气色都有了变化。妻子看我经常夜里还在书房写东西，一杯一杯地喝茶，想了一个主意，把采摘回来的芭蕉花放在阳台晒干，装在茶盒里给我当茶喝，初喝这蕉花茶，褐色的茶汤，一口涩味，略带一丝淡淡地苦，但时间一长，却喜欢上那一股青涩的余香，原本上网迷糊的眼睛清亮了许多，睡眠也好了起来，头晕的情况愈来愈少，家里人一阵欢喜。

后来问了身边的医生朋友，原来芭蕉花蒸猪心，钾镁锌等元素含量非常高，确系一剂宽心通脉、平肝通经的良方，也有提升免疫力的功效，颇受古人珍爱，在江南的园林中，达官贵人的庭院里，皇家书苑的亭角边，都会种上一两株芭蕉树，旁侧还植上几株樱桃，到了“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时节，那风景一厢独好。

闲暇时，翻看唐诗宋词，寄情芭蕉，咏其甚多。唐代翰林韩偓诗曰“深院下帘人昼寝，红蔷薇架碧芭蕉”，写出花能解语的“无我之境”。钱羽诗曰“冷烛无烟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写出芭蕉叶好似含情少女渐展美好情愫的无边春色。白居易有诗“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李商隐有诗“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最是女词人李清照，把芭蕉写得如此唯美而惆怅，“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但于我心里，没有那雨打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的感伤，有的是对芭蕉花的无限眷恋，看那蕉心饱满着，蕉叶舒展着，蕉花绽放着，舒卷含情，相依相恋，丹心不改，恰似爱的温暖。看过王维的国画《雪中芭蕉》，大雪消融，芭蕉如袖舒展，寄喻生机盎然的美好，我也画了一幅国画，题诗《爱的芭蕉花》：

窗外芭蕉碧如玉，

窈窕绿影正当时；

蕉花叶叶云舒卷，

夜雨声声两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