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留云山深处
常听人说,山需有水才活。但我却认为,山不仅需有水,还得有云,那山才真正活得有韵味、有神采!那日我和朋友游黑山时,就充分体味到了山“以云烟为神采,得烟云而秀媚”的神韵。
第一次在意云,或者说开始有些许自觉的审美意识,是那次去黑山与云亲密接触。记得那天凌晨,当我起床打开房门时,刹那间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浓雾已悄然离去,如烟的白云缥缥缈缈地荡漾在群峰半山腰,真是妙不可言。我赶紧吃罢早点,向那山那云跑去,以求早早与它们融合在一起。当我跑动时,那云竟像一位老人怕刚刚学步的小孩跌倒似的,在我前后左右拥着护着,让我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恍惚中的我竟不知身在天宫还是人间。
沿路,摇曳不定的树影,深不可测的山涧,统统隐匿于这浓浓的云雾之中。幻化多变的白云,时而轻云一缕,垂撩而过;时而白云朵朵,似洛阳牡丹。我第一次感到云雾是有形体的,是能触及的,平时她高不可攀,凌驾于众人之上,而此时她就在我身边,像个顽皮的小孩,不时用她那湿湿的手,一会儿摸摸我的脸,一会儿牵牵我的手。时而前,时而后,别有韵致,令人产生不识黑山真面目的遗憾。但这丝丝遗憾却转瞬即逝。再一想,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又有多少事情是我们能够看得清摸得透的呢?就像那英唱的“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谁能知道这变幻莫测的世界”。家境贫寒的我,小时候,望着天上悠悠的白云,总是幻想,如果能上去扯一块下来做件衣服,该有多好。长大以后才知道云雾是什么,但云雾的微动、逶迤、缭绕,却给了我们遐想的空间。
待我上了最高峰狮子槽鸡公岭举目四望,只见整个黑山都已被白云润透了。远处,座座大山的山谷中白云犹如蛟龙出海掀起滚滚波涛。近处,白云从黑山的奇峰巧石下深不可测的地方溢出,铺满了沟壑峰岭,弥漫在枝丫叶梢,使峰与石、松与草在白云中若有若无、或深或浅、时隐时现,不似云在山中而似山在云端。
细看那云,却不像云海那样凝重深厚,那样无边无际,那样山与云清晰分明。而是轻轻地有浓有淡地缠绕、浮荡在刚劲傲然的群峰之中,或淡淡几缕挂在墨绿的山里,或成堆成团地挤在山谷中,或轻飘飘地笼罩着山顶,或懒洋洋的徜徉在空中……
于行走中看云,几乎一点也察觉不出云的变化,只感到由于有了云的遮掩,山好像温和了许多,妩媚了许多,不是那么棱角分明了。仿佛山与云都沉浸在一种安宁而神秘的静谧之中,云静山更静,静得如同一幅画,如同乐曲进行中的一处停顿。而当我停下脚步仔细凝视她的时候,却发现那云竟是在群峰中来回上下地穿越潜行。时而升腾,时而下降,时而露面,时而藏身,时而东去,时而北往,瞬息万变,像一个正摇着纱裙轻轻移步的姑娘,把那险峻的山峰,茂密的森林,也牵动得跟着她轻歌曼舞起来。
早些年,我也曾见过不少崇山峻岭中大气磅礴的云海,那会给人一种激动、一种内在的力量。而眼前黑山的云与山则令人感到一种不可言喻的神奇。同样是云,云海就好像一幅油画,它用颜色填满整个画面,强烈而丰满。而此时的黑山却如一幅水墨画:有山,并不显露得太直太白;有云,浓淡相宜,疏密相间,不将画面充斥得太满,留给观者以想象的空间,景由心生的余地。
席地而坐,我任云岚温柔,任沉舞缠绵,任思绪穿透千年的时空隧道,在刘禹锡“山山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的闲适中,在王勃“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洒脱中,在岳飞“八千里路云和月”的悲壮中,在陶宏景“山中何有所有,岭山有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寄君”的恬淡中,在陶渊明“万族各有托,孤云独无依”的孤寂中徜徉流连。我惊叹,我流连,我把这奇异的景观一古脑儿地镶嵌在我的视野里,定格在我心里深处的底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