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初春,卧病重庆嘉陵江北岸的徐悲鸿,突然见到郭沫若大驾光临,得知他从城里过江到磐溪专程探望自己,喜不自胜。二人相谈甚欢,徐夫人廖静文也忙得不可开交,几进几出,就近买了一些酒菜,款待郭先生。郭沫若凝视着徐悲鸿悬于墙头的水墨骏马图,酒过三巡,不禁诗兴大发,即席挥毫作了一首七绝:
豪情不让千钟酒,一骑能冲万仞关。
仿佛有人为击筑,磐溪易水古今寒。
这一首小诗看似即兴随意,却恰恰可以看出陪都时期郭沫若的才情、风骨和血性。
徐悲鸿作为一个颇具家国情怀的艺术家,值此国土沦陷、外辱当前的时刻,用手中的画笔绘就一幅幅奔腾勇健的骏马,感召国人奋起抗争的信心。徐悲鸿的画与时代和国运紧密相连,他笔下的马具有临危不惧、昂首向前、永不低头的品格,是人格化、精神化的产物,更是一个灾难深重民族最为宝贵的素质。郭沫若以悲歌击筑的典故,将磐溪比易水,表明欲以荆轲自喻,敢做为赴国难、义无反顾的斗士的决心。
望着郭沫若那慷慨激昂的诗句和点画飞动的书法,徐悲鸿早已技痒难耐,然而大病初愈,力不从心,唯有不停地称赞感慨。
陪都时期的郭沫若,其生命之花的绽放应当是最为光辉灿烂的。在性情上,他敢怒敢言;在学术上,他独立不迁;在创作中,他酣畅淋漓;在社交中,他恩怨分明。
翻开《郭沫若年谱》,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郭沫若只身从日本回国,大力鼓动抗战。1938年由广州赴武汉,就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同年10月武汉失守,他经长沙、桂林,年底抵达重庆,开始了长达七年半的陪都生活,然后于1946年5月离开重庆,尔后辗转北上,定居京华。
“年谱”所示,陪都时期的郭沫若不仅事功卓著,而且创作丰硕,可以说是其学术艺术的黄金时间。他先后撰写并出版了《屈原研究》《石鼓文研究》,以及收入《青铜时代》和《十批判书》等专辑的《先秦天道观之进展》《<周易>之制作时代》《由周代农事诗论到周代社会》《驳<说儒>》《墨子的思想》《公孙尼子与其音乐理论》《述吴起》《老聃、关尹、环渊》《宋钘尹文遗著考》《<韩非子·初见秦篇>发微》《秦楚之际的儒者》等大量富于洞见的历史考据文章,作历史剧《屈原》《虎符》《高渐离》《孔雀胆》;译歌德《赫曼与窦绿苔》;创办群益出版社,主编学术刊物《中原》。
我们知道,陪都时期的郭沫若就有十分明显的亲共倾向,而当时中共虽然提出诸多改变中国的理想,却实属尚无多少胜算的在野党。他居然无视当道,叫板权贵,不能不说其风骨凛然。
1948年3月,国民政府中央研究院代院长朱家骅在南京主持召开院士选举会。经过五轮无记名投票,许多名流大腕在投票中名落孙山,郭沫若则顺利通过,成为中央研究院第一届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