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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政协报春秋 成渝古道东大路 乌江上远去的“歪屁股”船 葵菜之根 饮河社里的君子之交 万州天生城遗址发现珍贵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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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
03
乌江上远去的“歪屁股”船
□ 作者 陶灵

川江右岸支流乌江河道峡谷连绵,通航河段平均每公里一个滩,水急浪高,江里的木船船板厚达五厘米以上,是内河木船中少有的,不然经不起恶浪的拍打。这种船称厚板船,用柏木、红椿、枫香建造,材质坚硬,一般长二十米,宽四至六米,载重量二十五吨左右,上水时最多装十九吨。

厚板船不仅船板厚,船头和船尾都翘得很高,船头才不至于往浪里钻,船尾的浪也打不进舱里。然而它的船尾比船头更翘,高达三米多,甚至四五米。最奇怪的是,船尾左高右低,向右偏斜,高差近两米,是一个歪船尾。1917年,一位美国人在涪陵乌江口拍摄了一张歪船尾的厚板船照片,船正在行驶中,拍摄角度为船尾,看起极不对称、平衡,被今人误认为撞烂的木船而标注图说。

乌江的扯船子干脆喊厚板船为“歪屁股”。因水流太急,“歪屁股”不用舵,船头设前艄,船尾设后艄和小艄代舵。小艄也叫横艄,辅助后艄控制航向。艄能随意出水、入水,可如桨一样划水。艄杆都长,回转臂力大,船转向快而灵活。根据水势和滩情,有时两艄,有时三艄一起,协力操控,才可保厚板船平安。后艄又称大艄,差不多与厚板船一样长,直径三四十厘米,用坚韧的红椿木或柏木做成,重量上千。乌江的老扯船子说,最重的大艄达一吨,安装时要二三十人拖上船去。后驾长扳大艄,站在比船顶梁架还高的艄凳上,离船舱板约四米。艄凳也叫“天花板”,长度与船宽一致,但很窄,只有二十来厘米宽。乌江航道多弯多峡,“歪屁股”不能使用风帆,上水全靠拉纤,下水用切条当桡推进。切条有十米长,相当于大号的桡片,前舱三只,后舱一只。

河流左岸和右岸按顺流方向确定,船的左右舷则以船头朝向区分,走船一般靠右行。乌江左岸航道水流没有右岸湍急,“歪屁股”走上水时,靠右行便是乌江左岸航道,船尾的左高舷因而可挡右岸激流。右舷虽低,却临左岸,水流缓得多。左高右低的“歪屁股”正好派上用场。船尾设艄时,左高舷坚固牢实,可安放上千斤的大艄,右舷低矮便于设小艄。

民国《涪陵志》记载:“水急滩险,舟用厚板,左偏其尾。掌舵立于船顶,以巨桨代舵,长几等于船。”1936年,黄炎培先生入川考察,见过“歪屁股”后,在诗中写道:“滩恶当门君莫进,黔船曲尾峡中行。”意为:乌江汇入川江口,有险滩,航行川江的船不能进入,有一种来自贵州的歪尾船,才能在乌江航行。黄先生诗后还有一段注释:乌江多滩,水急如瀑,故翘其尾,并作斜势,以避下滩时水泻入船,俗称“歪屁股”。

抗战期间,英国随军记者欧文路过乌江,看到“歪屁股”后非常惊奇,专门绘制结构图,在《泰晤士报》上做介绍。而对“歪屁股”兴趣更大的是日本人。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一天,乌江龚滩来了一个日本学生坐船,到了贵州,船靠码头,他没急着上岸,而是把乘坐的“歪屁股”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看了个遍,画在本子上才走。这个日本学生穿着一身黑衣服,一路上表情总是很严肃,少于说话,一直在船头画图。扯船子们看不懂,弯弯曲曲的,只觉得有点像河流。六十多年后,一个老扯船子还记得,日本学生当时还给了五块大洋的辛苦费,那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十九世纪末至上世纪初,很多日本人来中国内地“考察”,抗战中的军事地图有的比我们还准确。这正应了那句四川歇后语:耗子别左轮——早就起了打猫的心思。

清代和民国时期,自贡盐经釜溪河外运,因滩险浪急,运盐船也是一种“歪屁股”。但不同的是,这种船不仅船尾偏斜,连船头也是歪的,而歪斜方向相反,船头偏向左侧,船尾向右歪。它比乌江“歪屁股”船小一点,长十四米,最宽只有两米多,船尾也拖着一条长艄,达十六米,比船本身还长。釜溪河的人称“艄”为“橹”,因此其学名为“橹船”。橹船建造成头尾歪斜,除抵抗滩浪外,还因釜溪河航道狭窄,避免上下船只船头相撞而“卡船”阻塞航道。

乌江“歪屁股”建造起来耗料多,船体笨重,载重量又小,上水拉纤费力费时,还必须换棕。一般八只“歪屁股”一起走船,上滩时,所有船的扯船子合在一起,轮流把“歪屁股”一条条拉上滩。此为换棕。后驾长扳大艄,站在高高单悬的天花板上操控,只有艄把可掌握,水急浪高,一路颠簸,重心不稳,稍不慎就被摔进江里,险情常在。随着乌江航道的不断治理和机动船运输的发展,“歪屁股”逐渐被淘汰、改造,因用材多,一部分卖到了川外缺少木材的长江中下游。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国一个船舶考察团出访,在英国一家博物馆里看到“歪屁股”照片,第一次知道这种船型,很震惊,回国后便着手寻找实物。后因种种原因耽误,最终成为遗憾,不然定会留下珍贵的“歪屁股”原物和更多的资料图片。

1964年,涪陵乌江上最后一只“歪屁股”被拆解,连同它的过往一起消失了。

录入:徐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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