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一年四季当中,我最不喜的就是冬天。冬天昼短夜长,大地原野一片萧瑟、荒寂,天空大部分时间是灰色,要是再下几天连绵的冬雨,更是让人徒生惆怅,做啥事都没了热情。
女友小陶说:“小惠,没事出去走走吧。”“好啊,出去走走。”我欢喜地答应。入冬以来,整天窝在家里,仿佛进入了冬眠状态,有时坐在电脑前,许久敲不出一篇文字,要不就是看无聊的电视剧,打发难捱的时光。
天空依旧灰暗,风吹在脸上、脖颈里,凉飕飕的。我和小陶信步朝郊外走,边走边说着话,不知不觉到了荷花山庄。远远地望过去,四周不见一个游人,空寂无声。每年盛夏,这里的荷花如约绽放,粉的、白的、红的,朵朵娇媚仿若凝脂,满园芬芳,吸引了众多游人前来赏荷、拍照,迷了眼醉了心。
走近荷塘,曾经的繁花盛景已消失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黑褐色茎秆,横七竖八斜插在水中,或枯萎,或弯折,或低垂,或匍匐,摇摇欲坠。几片干枯的荷叶卷曲耷拉着,如病入膏肓的老妪,不由生出几分落寞与叹息。
行走荷塘边,一阵风掠过,我突然发觉,那些纤细的茎秆在寒风中左右摇摆,却始终努力保持着向上的姿态,透露着不屈的气度,淡然超脱。它们绝不自艾自怜,它们无声地接受着从繁华到衰落的过程,默默积蓄能量,等待来年涅槃重生。
我不再为眼前的冬日残荷悲叹伤感,一股力量自体内升腾,一点一点温暖心间。
天上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毫无征兆。从荷花山庄出来,路边不远处,有一小饭店,名“荷香饭店”。一中年女子坐在桌边择菜。女子生得眉目清秀,一头乌黑的长发自然地披在胸前,着一身得体的蓝底印花旗袍,显得娴静温婉。因没带雨具,我们手遮头顶,一路小跑到屋檐下避雨。女子见状,热情招呼道:“进来坐会儿吧,等雨停了再走。”
我们进屋坐下,心存感激。小店不大,只摆了几张桌椅,却布置得温馨雅致,墙上挂着两幅清新的荷花字画,桌椅古色古香。墙上的菜名都与荷花有关:“荷花粥”“荷叶粉蒸肉”“炸荷花”“拔丝莲子”“藕粉圆子”等。
“店名不错。”我说。“我从小喜欢荷花,名字里也有一个荷字,所以就起了这店名。”女子说。
“冬天生意不是很好吧?也没荷花看。”“嗯,夏天来这里看荷花的人特别多,生意忙不过来,还请了服务员,冬天是淡季,我就自个儿做。”女子点点头,起身往里屋走。我发现,她的左脚明显短了一截,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她竟是残疾人。
“天冷,你们喝杯热茶吧。”女子端出两杯热茶。我们接过来,向她道谢。
“你的脚怎么了?”我问。
“三十岁那年,我出了场车祸,捡了一条命回来,左脚就这样了,从前对我关心体贴的丈夫从此对我没了好脸色,对女儿也不管不顾,一年后我们离婚了,我带着女儿独自生活。刚开始,我当过服务员,摆过水果摊,甚至扫过厕所,日子真的很艰难,苦水只能往肚里咽,我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整日郁郁寡欢。但后来我慢慢想通了,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残了一只脚,没啥大不了的,既然老天留了我一条命,我就不能辜负上天对我的垂怜,不能这样浑浑噩噩过一辈子,我还有可爱的女儿和亲人,我要开开心心地工作、生活,在家人的帮助下,我开了这家小店。现在,女儿很懂事,家人也很关心我。我相信,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女子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风轻云淡,眉宇间透露出坚韧、从容,不觉让人心生感动。她虽身有残疾,却如那冬日残荷般傲然站立,散发着淡淡荷香,活成了自己最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