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烙饼
天气转凉,气温刚刚好。晚上,开始和面,水量要适中,太多或太少都烙不出记忆中的味道。
夜里,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想着盆里的面团慢慢发酵,变得更大更丰满,然后扯出一坨揉成圆饼,再放进平底锅里,静待饼子熟透。想着锅盖揭开的那一瞬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我咽了咽口水,进入了梦乡。
是啊,离家求学以后,就很少再吃到烙饼了。虽然街上常常有售卖各种花样的烙饼,但都不是我小时候吃过的味道。
对烙饼记忆的开始,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是一个木匠,为了生计,她带着我租住在镇上的棚户区。在那里,没有像样的厨房,更没有完整形态的灶。灶是铁皮做成的,上面放口锅,就是一个柴火灶了。母亲用它来生火做饭,有时候还会烙饼。
看母亲烙饼是我很开心的一件事。她先在锅里刷一层油,然后把发酵好的略带酸味的面团摊在锅里,再用手沾点水把面团抹平,最后制成圆饼形状。一个一个的饼子,在锅里发出吱吱膨胀的声音,围在锅边等着吃饼的我,心里慌得不得了。有时候,趁母亲一转身,就偷偷抓出一个饼,被烫得“惊天动地”,饼子在左手和右手间不停地交换,似乎还有点耍杂技的味道,看上去特别滑稽。热乎乎的烙饼,顾不上它未冷却就咬一口,里面的热气一下冒了出来,被烫后的本能反应是赶紧吐出来,但是又舍不得,就这样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滚烫进心里。在那段物资匮乏的日子里,一个原味烙饼,让我的幸福感满满。
母亲的烙饼手艺是从外婆那里学的。外婆生活在乡下,她是个十分节俭的人。这一点可以从她做的烙饼说起。外婆烙饼,从来不放油的,只见她扯起一把谷草,来回地在大铁锅里擦拭几遍,就将一大坨面团放进锅里,慢慢将它推开推薄成一个大饼子,这样烙出的饼子又香又脆。然后,她会把饼子藏得很隐蔽,到了吃饭时间才拿出来。有时候,我哭闹着要吃饼子,外婆实在哄不住,就把我背在背上,一边干农活一边塞给我半个饼子。我坐在背篓里,悠哉悠哉地啃着烙饼,淡淡甜香,齿尖弥漫。微风拂面,就连空气里都带着烙饼的味道。那一刻,我多想时间就此停留,不谈未来,不争朝夕,不论悲喜。
那一锅没有馅料、没有糖和盐,还拽着我童年的温暖时光的原味烙饼,骤然间消失,变成了遥不可及的事。来不及细细品尝,然后回味一番它的味道,再次回头看时,就只剩下锈迹斑斑的冰冷铁锅了,再也寻不到饼子的踪迹。如今,外婆和母亲都已经不在了,每次回乡,都要去看看那一方灶台,在灶台边站上一会儿。
现在,偶尔我也会烙饼,没有谁教我,仅凭模糊的记忆,妄想自己也能烙出曾经的味道,但往往都是以失败告终。一锅烙饼,再也找不到过去的味道,外婆的味道、母亲的味道。一锅饼香,飘散在回忆里,慢慢在心间扩散、蔓延,然后化作小溪,流淌进心里,荡漾起波澜,那是思念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