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抗战时期的新作《蜕变》剧本,是在江安古城完成的。他为了静心写作,向剧校请了假,并且将夫人郑秀送到重庆。曹禺在写作期间,谢绝一切客人来访,整日一个人坐在屋里,差不多有一个月不出家门一步。为了他的新作早日完成,从校长到同学,谁也不敢去惊扰他。
在写作《蜕变》时,为一句台词中一个字的推敲,曹禺曾花费过一整夜的功夫。剧中有个丁大夫,她是被人称为“伤兵之母”的好医生,她对任何病人无不尽她所有的能力救治。有一天,她的儿子忽然在前线染了重病下来,非开刀不可,她却不敢亲手开刀,怕自己的孩子死在母亲的手术刀下。可是,这医院里除了她又没有再好的外科医生,最后她只有狠心自己动手。动手前的刹那,真是母亲生年最大的痛苦,但无论孩子得救与否,这是最后一次了。当时丁大夫的台词用“这是最后一次了”,还是“这是最末一次了”,在写作的时候曹禺不能决定哪个最确当。他一整夜反复地将“后”与“末”两字试读、推敲,最后决定用“这是最末一次了”。因为“末”字音调下沉,较“后”深沉、有力,更能表现内在并兼有忧郁苦痛压抑等多种复杂的情感。
待《蜕变》话剧剧本完成后,他第一次带着原稿来到剧校时,师生们发现他清瘦多了,但精神却好极了,他兴奋得像一个刚生产后第一次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脸上堆满欣慰的笑容,欢喜得几乎掉下泪来。
“他战后的新作《蜕变》,轰动整个‘自由中国’。”电影艺术家石挥评价道,这是他准备了两年,汲取了中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时代精髓而成的心血结晶。重庆的中外报纸将《蜕变》誉为战后最能表现中国伟大的“脱旧变新”时代精神的剧作与史诗。在重庆首次公演后一月内,《蜕变》剧本逐日在《新蜀报》载完,曹禺得稿酬千元,创中国剧作稿费之最高峰。“但《蜕变》获得如此的成功,决不是偶然的,战事开始后,他便着手收集材料,据我所知《蜕变》的素材大半取之于剧校搬迁的途中,剧校由南京而汉口而长沙而沙市而重庆而江安,所经路程,几乎是‘自由中国’心脏的全部,因为交通的不便,同时沿途要作宣传工作,进程极慢,差不多踏遍沿途的小城, 并且每个城池都有较长的耽搁,使他能有机会与生活在这伟大时代人群作亲切的交往与深入的观察。再加之他对西欧名剧渊博的素养,成熟的技巧与丰盛的经验,削笔春秋般的谨慎的精神,《蜕变》的轰动,的确不是无因的、侥幸的。”石挥在《曹禺印象记》中写道。
一个月后,巴金在沙坪坝为即将出版的剧本《蜕变》写了一篇“后记”,他深情地写道:“我喜欢曹禺的作品,我也多少了解他的为人,他的生活态度和创作态度。……从《雷雨》起我就是他的作品的最初的读者,他的每一本戏都是经过我和另一个朋友的手送到读者面前的”“《雷雨》……感动过我,《日出》和《原野》也是。现在读《蜕变》我也禁不住泪水浮出眼眶。……六年来作者的确走了不少的路程。这四个剧本就是四块里程碑”。巴金又说:“把《蜕变》介绍给读者”,就是“让希望亮在每个人的面前”。对于曹禺的新作《蜕变》,巴金觉得他的创作又往前跨了一大步,这个作品给人们以希望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