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贪心葆初心
夜读张恨水小品文,多是陈芝麻烂谷子,一件趣事却挥之不去。说的是郁达夫陪同夫人王映霞看电影,电影很精彩,郁达夫表现也出彩,脱下鞋子,翘起光脚板乐享。王映霞发现老公的鞋子里居然铺垫着几张大钞。时尚郁夫人偏不能免俗,居然效法贫贱夫妻,在影院里就质问丈夫为何要在鞋底藏钱。观众转而观看这对名人,场面当然尴尬了。郁达夫轻描淡写回答道:我未成名时一文不名,成名后钱多了,钱这东西欺负我,所以要踩在脚底下出气。说这话,赢得观众一阵巴巴掌,名人趣事不胫而走,张恨水拈来发表在报纸上。
当时的文人多清贫孤高,郁达夫炮制的趣闻,很是符合他们的心境。不把钱当钱看,踩踏于臭烘烘的鞋底,在流转中注入新理念,成名成家后鄙视钱财,奔涌为一股清流精神。这种流转寓意,并非强扭坐瓜,其实有着深远的历史文化传统背景。
明朝郑瑄《昨非庵日纂》记载:国朝汪汝达令黄岩,损俸筑城,寇至而民不惊。历官二十余年,清操皎然。去浙之日,属吏致罚,曰:“此例所应得。”汝达惊曰:“居官自常俸之外,尚有应得者耶?”竟不受。家甚贫,至无以供朝夕,举栖身数椽鬻之。黄岩士民知其贫,醵八十金闻于官,邮致之,适偶病卒,遂以为殓。
当官即发财,在明朝浙江黄岩县令汪汝达这里被颠覆了一回。汪汝达上任伊始,值县衙财政紧张,他就用自己的俸禄修筑城池。由于城坚池固,贼寇来了百姓安然无恙。一方好官,一做二十载,如清泉,如素月。告老离任,属下官吏按官场惯例送上钱财,汪汝达大为吃惊,在他的逻辑里,做官的除俸禄之外,不存在惯例钱财。非正当收入,他一毫不取。退休官员作秀乎?做官数十年,老汪家庭并未脱贫,温饱无保障,卖掉了赖以栖身的老房子,才得以自救。岂有如此这般作秀之理?老汪为官之清,首先感动黄岩县士民,集资救济他一把。银钱邮来了,汪汝达却病逝了,这回不由他做主了,于是沉甸甸的民心作了清官丧葬费。
在封建社会中,庶民百姓称好官为清官,岁月绵绵,清官成为好官的代名词,是中国社会史政治史殷切的希冀,自古为然,至今尤切。在正史典章中,好官不称清官,而诠释为“循吏”“良吏”“廉吏”。太史公《史记》开了好头,浩如烟海的方志恢弘发扬,中国文化对官员的好官类型化评价,不外六字主题:行教、清廉、守法。汪汝达淡泊、寡欲、俭朴、廉洁,摒弃“常俸之外,尚有应得”,更把俸禄用于公共事业,“历官二十余年,清操皎然”,当选感动古代中国人物。
古往今来,清官廉吏总是草蛇灰线,有迹可循。与汪汝达同时代的海瑞,殉职于任上,检点其宦囊,“竹笼中俸金八两,葛巾一端,旧衣数件而已”。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共党员肖林,开办公司为党秘密筹措经费,在白色恐怖中与组织失去联系,解放后上交盈利黄金12万两、固定资产1000多万美元,只留3块银元作为纪念,被誉为“红色管家”。当代,杨善洲担任保山地委领导,工作37年,始终保持艰苦朴素的本色,退休后扎根大亮山22年,建成面积5.6万亩价值3亿元的林场,无偿捐赠给国家。
古语云,官到能贫乃是清。百姓心中这杆秤,历史锻造了数千年,民心绝非是为官从政者都吃不起饭、喝西北风,而痛彻心扉的是把“能贫”抛弃了,“能贪”成为某些人物决定仕途命运的要旨。大忠、大德、大节成为台上的幌子,在心底却是丢到了爪哇国。当然,此等人物一般没有好下场。放下贪心方能葆有初心大节。“当官就不要想发财,想发财就不要去做官。”听听这句话,并往心里安放,是忠告,也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