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派川菜百菜百味、小吃众多,本埠的老食客个个精明。他们选择餐馆,方法大致有如下种种,犹如老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四法。
望
从前的餐馆,食材多码放在临街或进门处的案板上。老食客来就餐,决不会立即叫菜,先要仔细观察一番菜品。店家的鱼鳃是红是黑,猪头肉上的鬃毛打整得干不干净,冬瓜南瓜老不老,茄子豇豆长虫没有。然后瞟瞟店堂,地上光洁与否。再瞥瞥洗碗槽,若是脏碗筷成堆,苍蝇蚊子萦绕,立马走人。若是干净的碗筷煮在大锅里消毒,加分。然后就去看菜牌子,关注性价比。同样的炒肉丝、回锅肉,这家的标价不能比其它家离谱,除非有上乘之处,名声在外。物美价廉,必然是首选。
闻
老食客的鼻子尖,嗅觉特别灵敏,以鼻子作为探路的拐杖。诸如走到小面摊前,他们的习惯动作就是闻闻辣椒香不香,如果不是清早现炸制的,多半会拂袖而去。花椒方面,以茂县、汶川或遵义的为佳,其它品种则差强人意。店家熬制的猪油,是肥膘油,还是正宗的板油,他们也能辨别。大热天,超过半个月的猪油最好不要再添进面碗。做熨斗糕的,鸡蛋不可臭哄哄;做凉面的,切忌使用劣质菜油;做凉虾凉糕者,少来掺糖精;做烧饼者,隔年的芝麻慎用,等等。
问
鼻子下面有张嘴,老食客爱提问。老板,你说你那个是土鸡,怎么脚爪爪现黄色?这条江团号称野生,而今眼目下正值禁渔期,你从哪里捞起来的哟?你的老鸭汤上桌肥嘟嘟,一咬一包油,恐怕既非土鸭也非老鸭。还有那个牛肉,明明是水牛嘛,你赌咒发誓说成黄牛。肉丸子筋筋吊吊的,哪是什么眉毛肉哦。点菜之后,有的顾客还要啰嗦几句,嘱咐店家说,我们点的那只鸡公是四斤半,莫要杀错,与别人点的小鸡弄混淆。
切
所谓切,就是分析推敲的意思,老食客最在乎上座率。正餐时刻,有的馆子外表简陋,设施一般,却人山人海,排队打涌堂。有的馆子装修豪华,灯火辉煌,侍应生站成一排,却门可罗雀。老食客总是直奔前者。为什么?餐馆顾客多,说明或是菜品味道巴适,或是价格公道,或是分量旺实,或是独门绝品。最起码用餐人数多,食材不会积压,保证可吃到新鲜东西。而那些冷清的馆子,可能是味道较差,价格不美,分量不多。老食客宁愿去打挤,甚至站在餐桌前耐心等候空座,也不愿去空座很多的餐馆。
抗战时期大批文化人来重庆,掌故不少。
郭沫若在军委会政治部任厅长,说起来按月关饷,其实相当微薄。他请客老是挑选通远门内金汤街的一家小餐馆,那里的牛肉面地道,余韵深长。久而久之,店家得知他是大文豪,请他留墨宝,他欣然题写“星临轩”三字,该店遂美名远扬。
老舍好客,每有朋友上门,聊完抗敌文协的公事,他总要热情挽留说:“我最近发现一家小馆子,炒菜很不错,咱们一道去品尝吧。”他去的餐馆,以北方味和面食馆为主。
梁实秋属于美食家,他在《中央日报》编副刊,时常出没于上半城的餐馆,愉快地吃到不少好菜,店家也愉快地赚了不少钱。
张恨水在《重庆旅感录》中写道:“渝市大小吃食馆本极多,几为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客民麇集之后,平津京苏广东菜馆,如春笋怒发,愈觉触目皆是。大批北味最盛行,粤味次之,京苏馆又居其次。且主持得人,营业皆不恶。”
田汉在日记中写道:“留香园雅洁可爱,只卖下酒的菜如花生米、豆腐、皮蛋、牛肉干之类。”可见《义勇军进行曲》的词作者,闲来也喜爱小酌两杯。
茅盾在《雾重庆拾零》中写道:“重庆市大小饭店之多,实足惊人。花上三块钱聊可一饱的小饭店中,常见有短衫朋友高踞座头,居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中山装之公务员或烂洋服之文化人,则战战兢兢,猪油菜饭一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