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茶经》记载:“凡采茶,在二三四月间”。译成白话文,二、三、四月间采的都是春茶。以采摘节气来划分,自古春茶有明前茶、雨前茶、谷雨茶。
从春分到清明所采之茶唤作“明前茶”,明前茶芽嫩叶细、饱满鲜爽、产量又少,因此,素有“明前茶,贵如金”的说法。古来被尊为上贡珍品,寻常百姓极少能得尝鲜。“蟹眼煎新汲,雀舌烹春撷”,宋人王十朋在清明时节,取出珍贵稀有的明前茶来招待友人。煎茶之水沸起的漩涡形成“蟹眼”,嫩芽似雀舌,甘香如兰,“啜之淡然,似乎无味,饮过之后,觉有一股太和之气弥留齿颊之间,此无味之味乃至味也。”这便是明前茶的妙处。记得少年时,闲得无聊,从父亲的茶叶罐头里取一撮新茶撒入玻璃杯,看蜷曲成螺的嫩芽上浮下游,渐次在热水中舒展开来,越发饱满,焕发出盎然生机,仿佛又回到了在树上生长时的光景,直至水呈青绿色,看杯中嫩芽沉浮,忍不住嘬一口,别有一股清香夹杂着果香沁入心脾,一杯下肚,余香绕喉。后来,父亲告诉我,这一小撮毛乎乎的“绒茶”原是明前碧螺春。
较之倍享尊宠的明前茶,老茶客似乎更钟爱经久耐泡的雨前茶。陆游之诗“兰亭步口水如天,茶市纷纷趁雨前”,便是雨前茶蒸腾人间的最好写照。俗话说:“茶叶两头尖,谷雨值千金”,谷雨前采摘的茶叶发育充分,叶肥汁满,汤浓味醇,久泡仍余韵悠长。抢先喝上几泡雨前茶,亦是人生一大快事。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能书擅画,爱极了鲜嫩甘洌的雨前茶,他曾勾勒过自己人生中最为惬意的时光:“此时独坐其中,一盏雨前茶,一方端砚石,一张宣州纸……”似乎一盏鲜茶催得他画思泉涌。
常言道:明前雨后分枪旗,一碗乍辨色香味。较之雨前茶,谷雨后的茶就涩味偏重,且口感略粗,我是从来不喝的,但倒了可惜,故常用来煮茶叶蛋,也算物有所用了。
都说“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来到春天的苏州园林,倘若不喝上一盏顶鲜的春茶,似乎少了一个载体。园林和茶,仿佛一对焦不离孟的朋友。每一处园林里几乎都有茶馆,五峰园的“五峰山房”,十块钱一杯炒青,那人声鼎沸、人头攒动的场景颇似“赶庙会”;艺圃茶室延光阁,临河而筑,不出宣室,便能看到对面的假山、曲桥、乳鱼亭……如一卷国画摊开在你面前,滋味更胜一筹;我最为钟意的乃是耦园东花园的双照楼茶室,四面开窗、八面来风,推开窗户,望出去有山、有水、有林、有景,满目青翠,鸟语花香;茶馆室内,祁门、龙井、猴魁、普洱、乌龙、毛峰……应有尽有,我挑个靠窗雅座,“茶博士”一壶茶端上桌,要了一杯本地时令炒青茶,静静地坐着喝茶咬瓜子,此时的春茶荟萃了天地精华之气,带着清洁明澈的气质,涤烦悦志,澄净身心,还品出了一股大隐隐于市的舒适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