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老房子里有风,风来来回回像在寻寻觅觅找人。
老房子里已经没人住了,在脑子里成为旧时光中的胶片,记忆触电时,偶尔显影。一些老房子,在遥远的天幕下,向我招手,让我去对它们进行探望。
我去一个临江边的古镇做深呼吸。依我的经验,去那种老镇上呼吸几天,至少可以浇灌这都市里的喧嚣。一个人的肺叶,可以吸收储备最清澈纯蓝的空气。
像凤凰古城一样,是那种临江的吊角楼,我坐在一座石桥上看那朦胧一片的青瓦。望着那些老房子,渐渐升起一种冲动,我要走近它们,如抚摸老去亲人的骨头筋脉。我总担心有一天,或者就在下一次再来,它们就神秘地消失了,只有大地上苍凉的风,和我一起找来找去,像找一个梦。
站在河边,摩挲着吊角楼的朽木,伴着河风散发的阵阵气息,像打开了一瓶窖藏在地底的老酒,我早已微醺。还有一些青砖老房,那些青砖,令你想起当年的炉火熊熊,它们对泥土的冶炼,那滚烫的温度,在时光里一天一天冷却下去。这多像一些房子当年曾飘荡过的气息,新房刚完工,新人们簇拥着来居住,他们团聚在房子里,留存过的爱恨情仇,在光阴里已渐渐僵硬。
老房子里,那轻烟一样的叹息,又飘到哪里去了?我默立在已没人居住的老房子里,看到一只蜘蛛在房梁上爬,它还在打扫着最后的现场。我听说,这个老房子的主人搬到城里去居住了,每个月,那个还剩下两颗牙的老太太,还要子孙们扶着,来到老房前坐一坐,不说话,只是抚摸着脱落的老墙、雕花的木窗、虫蛀的柱头、青苔覆盖的石阶,然后把手放到胸口上,像是在和这些东西连通呼吸,又像是一件一件打理后,慢慢放到心里去。
在这些老房子前,空气也是凝重的,因为它经过好多年日子的过滤,喘息也是粗重的了。你想起一些日子,一路蹒跚着走过来,如一个人,缓缓老去了,一步一步扶着墙根,等你迷糊着想打个盹了,揉揉双眼,再睁开,那人已经眨眼不见了。我在一间老房子的门楣上,竟看到在红纸上写下的双喜字,而今,纸已在光阴的深水里泡得发白,唯有双喜字,见证着当年房间里新人的欢喜幸福。
门前那些参天的古树,树叶在风中哗啦啦地响,浓荫如云,庇护着老房子,古树与老屋,就这样在树荫流淌下来的天光下,结下了岁月里的患难之交。我躺在树下,在枝叶的清香里,古镇上的那些老房子、老日子,在我的记忆里鲜活如初。
对老房子的一次探望,让我感觉眼下的生活与昨日时光,河流一样贯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