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叔今年63岁,年轻时当过兵,在部队放了5年电影。1985年,三叔退伍回到乡上,因放电影的一技之长,当上了乡政府文化站的电影队长,从而开启了之后长达15年的放坝坝电影时光。
当时文化站的电影队,包括三叔在内其实就3人,分别是放映员、宣传员和发电员。当时三叔所在的乡政府有10个生产大队88个生产小队,全乡幅员面积46平方公里,按要求每小队每个月要放一场电影,三叔和他的电影队用自行车驮着放电影的机箱、银幕架、音箱、幕布、胶凳以及雨布雨衣,长年奔波在丘陵山乡的机耕道上,忙得像一个转圈的陀螺。
三叔至今记得,当年放一场坝坝电影,真可谓是十里八乡老百姓的盛会。每次下乡放电影的消息,隔得再远也总是能一传十、十传百,许多人可以为了看电影不吃饭,离得再远也要赶去解决看电影这件“急迫事”。
农村放坝坝电影,通常是在一个大晒场的尽头立两根高高的楠竹杆子,荧幕要绑在楠竹杆子的上下四个角,所以每次放映前,放映员都要冒着风险爬上高高的竹梯去绑绳子,把幕布的四只角绷直。放映机用发电机带动,放映时会发出不小的噪声,但丝毫不影响看电影的火热场面。
看电影的人,首先是所在生产队的社员,端着各种圆凳方凳长椅子短板凳,甚至砖块、石头,就为了占据坝子前面的最佳位置。然后是方圆附近生产队的百姓,大多肩扛条凳,纷纷赶往抢占次好位置。如果你不幸来得最晚,只能在人丛中踮起脚尖观影。最可怜的是那些找不到位置的人,只能到荧幕的背面去“沾光”了。偌大的晒场坝,黑压压一圈人,用“水泄不通”形容不为过。
上世纪七十年代放映最多的是《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和《渡江侦察记》。到了八十年代,武打片和港片开始热映,最火爆的要数《少林寺》。为了满足老百姓看这部电影,三叔他们一晚上转场可以多达4次,从天擦黑放映到天大亮,每个生产队的老百姓“观影心若渴”,即使排队等到半夜也无怨言。更有铁杆影迷跟着电影队“转场”,连看4遍也不过瘾。很多从附近乡场赶来看电影的百姓,看完后还要肩扛条凳借着月光步行几公里回家,一路上大家议论的全是电影里的精彩片断。一场又一场的坝坝电影,串起那个年月最温暖的记忆。
放坝坝电影有趣事,也少不了有泪水。有一回去放电影的生产队位置比较偏远,道路坑洼不平,加之刚下过雨,地面湿滑,在一段坡路上三叔不慎滑倒摔进了泥泞。三叔爬起来,顾不得身体受伤,赶紧察看绑在自行车车架上的放映机,幸好事前铺的雨布牢实,放映机完好无损,一身稀泥的三叔庆幸得又哭又笑。另一次经历也是印象深刻,三叔要去60公里外的县上拿新片。为了赶最早一班车,三叔天不亮就出发,想抄近道翻山梁去车站,没想到大雾忽然降临,三叔在山梁上折腾了大半晌,等到临近中午云开雾散,才发现自己还在原地打转。转累了的三叔躺在草丛中,望着白云悠悠的远方百感交集。是啊,放映员辛苦,乡下的放映员更有说不出的辛酸,但想到老百姓看坝坝电影的那份期盼,所有的付出与汗水都值得。
三叔把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坝坝电影。虽然有过辛苦,有过委屈,有过眼泪,但更多的是不舍。时光荏苒,乡村巨变,今天的家乡早已面貌一新,唯一不变的,是三叔和属于他那个时代放坝坝电影的快乐,一幕一景,永远留存在内心深处,成为岁月里不褪色的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