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有了一丝丝热意,吹过桑树梁,吹到苦竹坝,吹上摩天岭,然后滑到岭那边浓浓的树荫里。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垄黄。风吹麦浪,将山乡大地轻轻摇出了一片金黄。阳光下满坡满坎的金黄是山乡在这个季节最美的颜色,美得像是一幅热烈奔放的油画。黄澄澄的麦穗儿映着明晃晃的日头,将天空的蓝衬得无边无际,偶有两三朵白云浮在半空,不停地变换着身形,轻飘飘的,一阵微风就可以吹出老远。
“我到坡上去看了一下,麦子可以割了。”父亲从乡政府下班后,抄着手顺路从桑树梁转了一圈回来,对母亲说。母亲知道父亲这句话其实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关于四时节令里的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一向都是由父亲说了算。父亲退伍回来后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加上会识文断字,几年锻练下来已经练成了种庄稼的好把式。后来到乡政府上班担任蚕桑技术员,科学种地的道理自然懂得多一些。
要开镰了,父亲从农具房里寻摸出几把镰刀,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镰齿。镰齿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的铁锈。
老屋前的地坝边上立着一块长方形磨刀石,不知道已经被磨了多少年,上沿被磨成了圆弧形凹槽,两侧有薄薄的一层青苔。自我记事起,它就在地坝边上。父亲搬个板凳,舀盆清水放在磨刀石旁。父亲坐在板凳上身子前倾,先在盆里掬一小捧水淋在磨刀石上,然后一手握住镰刀手柄,一手捏着刀尖,将镰齿顺着磨刀石的凹槽来回划拉。划拉一阵后,镰齿上透出了铁森森的白色来。父亲用手指剐蹭两下,也仅仅是两下,便知道功夫还下得不够。于是,又继续磨,如此往复。落日余辉远远地照射过来,覆盖了整个地坝,镰齿反射出阵阵锃亮的光。父亲磨完一把又一把,直到把天色磨成烟青,把远山磨成黛色。
在等父亲磨镰刀的间隙,母亲从房梁上取下腊肉之类的,烧水洗净备用。再趁天刚擦黑,从地里摘些海椒茄子四季豆之类时令蔬菜回来。第二天要开镰了,须得保证周围来帮忙的邻居们的伙食。麦子成熟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抢收。万一天气不好,一场雨下来,麦子全都要霉烂在地里。每当这个时节,邻居们都会自发地相互帮忙,而且多年来达成了默契,哪家先割哪家后割都有固定的顺序。东家割完就紧着西家割,趁着天气好,三五天内要将几家的麦子全部收回来。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第二天一大早,母亲早早就提着灌满茶水的几个茶瓶和一篮子碎花白底瓷碗,悠悠地走上桑树梁。晨光的山坡上,父亲和邻居们正挥舞着镰刀,深深地陷进了金黄色的麦浪里,欢声笑语在整个山谷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