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在一条大江边的城市。这条河流,让我于万州这座城市里,目光清澈,心中明亮。
从这条河流,我曾经乘一艘慢船去武汉、南京、上海,往往需要几天几夜的航程,我可以在船上怀着耐心读完一本著作、一篇传记。我怀念那些在涛声相伴中读书的日夜,每当读完一本书,这艘船在鸣笛声中已停靠在一个外省城市的码头,两岸乡村、城市的模样,慢镜头一样划过我的记忆。而今,每当我阅读一本书,往往忍不住要在手机上磨磨蹭蹭,生怕错过微信里的一条信息、一条朋友圈的动态,这样被切割成碎片化的阅读,让我阅读体验支离破碎。当然,在这个飞机、高铁为重要出行工具的时代,我凝望中的那艘慢船,已在河流中退役了,浩渺水光中它对我打过一个告别的手势。
一条大江的水波,哗哗奔流着一座城市的时光。那年,三峡工程竣工后,大江的急流波涛,被驯服成柔波清流,大江成为大湖。特别到了深秋175米蓄水线,烟波浩淼的城,天蓝水碧,娉娉婷婷,美眸流转。
文友老鲁,彪形大汉,声若洪钟。他当年是这座城市的诗人,在那些诗歌如黄金的年代,老鲁收获了无数崇拜的目光。老鲁后来从一家企业辞职下海,赚得了一桶又一桶金。
一座山水含笑的平湖之城,老鲁没有辜负它的美好。14年前的秋天,泳者老鲁纵身一跃,成为江里的“一条鱼”。有天,我怀着羡慕的心情去看老鲁游泳。那是冬天,我在江边看到裸出上身强壮肌肉的老鲁,跃入江水中。凛冽冬日,老鲁在江中畅游了近半个小时,他从江中起来后,沿着树木葱茏的滨江道跑步,直到全身发热才停下步履。老鲁对绿幽幽的江水大喊:“爽啊!”
望着老鲁健硕的躯体,我羡慕中有嫉妒。那年我正好40岁,不惑之年里,我却困惑不少。多年伏案带来的腰椎、颈椎疼痛,让我常常在半夜醒来。我业余写作多年,到底还要不要写下去?我越疑惑,身体状况越是糟糕,爬七楼也开始气喘了;更为恼火的是开始一夜一夜失眠。
老鲁开始对我循循善诱,在他的鼓舞下,两年后的秋天,我跟他一起下江游泳了。我依靠少年时代在乡村池塘、水库掌握的游泳技术,加上老鲁在旁边耐心辅导,我变换着蛙泳、仰泳、自由泳的姿势。我划开一波一波的水,感到胸腔在变得阔大,肺叶在变得舒展,身体在变得轻盈。
我从最初的500米,到1000米、2000米,一直到参加冬泳横渡大江赛。我成为水中自由的鱼,成为自己身体健康的掌控者,也成为快乐心情的调节者。
12年的游泳时光,从春到夏,从夏到秋,从秋到冬。我埋头在江水里,看见江水如白色火焰般一圈一圈漾开,我侧耳细听,那是时光之水的潺潺流声。我抬头望天,看见云朵在天空变幻着各种姿态;我抬头望城,一座城在水声荡漾里拔节生长。12年里,无论是元旦还是除夕,我雷打不动地要到江水中去畅游,送别旧年的晚霞,迎来新年的晨曦。
12年的游泳时光,让我的身体强壮起来,写作的源泉也川流不息。一江碧水荡涤着我的紧张、焦虑,让我的心与水融在一起,欢欣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