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开始栽桑养蚕的国家,有记载称早在4000多年前,北方部落首领黄帝轩辕氏之妃嫘祖“教民育蚕,治丝茧以供衣服。”
《诗经·豳风·七月》中写道:“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描述了少女们手挽竹篮,兴致勃勃采摘嫩桑叶的景象。到了元代,蚕丝生产的中心便从北方转移到了南方。迄今,西南地区仍有大量养蚕户。
小时候我家里也养蚕,一年养三季:春蚕、夏蚕和秋蚕。蚕房搭在堂屋里,四根承重的柱子稍粗,分立于四个角;再砍一些手腕大小的竹子分层横绑在柱子上,大约每隔四十公分左右绑一根。四边形的架子其实不是太稳当,所以一般都是靠着一面墙体搭起来,可以借一点墙壁的稳力。架子搭好后,养蚕的簸盖便一层一层整齐分放在架子上。
蚕刚从卵里出来的时候只看得到一个小小的黑点,吃得很少。隔一段时间它就不动了,像睡了一般,俗称“翻眠”。翻一次眠蜕一次皮,个头便长一些。等它第四次“翻眠”醒来时,它已从最初的一颗黑色小点长成一条白白胖胖的蚕啦。这时的它正奔着吐丝织茧而去,所以胃口也变得很大。路过蚕架子,只听得“沙沙、沙沙”之声不绝于耳,密集而紧凑,有一种急迫之感。
这时的蚕千万不能被饿着了,少吃一口它都不能变成“亮蚕”(蚕要吐丝前通体透亮,这时候就可以把它捉到草垛上等待织茧了——俗称“捉亮蚕”)。可有时候总难免有些不测,自家种的桑叶不够了,只好背着背篓到处去搜罗一些。有时候运气好,附近同样养蚕的人家有多余的桑叶可采;有时候则是采一些野生的桑叶回来对付。野生的桑叶没有经过嫁接,叶片小且薄,蚕吃了像营养不良般,不能够长得很粗壮,也吐不出上好的丝。蚕茧的大小、成色、织法等,在出售的时候都直接影响等级的评定,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蚕农是不愿采摘野地里的桑叶喂蚕的。
那年夏天,眼看蚕要吐丝了,家里的桑叶不够,爸妈开始犯愁,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饿死。七八岁光景的我背着一个小小的背篓,跟在妈妈身后,四处找桑叶。五一所那里有一大片桑田,是原西南农业大学的试验田。我和妈妈顶着烈日走了1个多小时的路,来到那片试验田。那里的桑树枝繁叶茂,叶子比自家桑地采摘到的大一倍,肥厚多汁。我和妈妈潜入那片地采摘起来。我的动作很慢,一则年龄小,二则心里怕,摘一片战战兢兢。大夏天的中午其实没有几个人在外面行走,但任何的风吹草动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来抓我们了,每一分钟我都想逃走。可是那么好的桑叶采在手里,心里又很满足。就这样一面欣喜一面忐忑,采摘了好一阵,听得有人渐渐走近,我和妈妈只得背着筐子赶紧离开。
回去的路上,骄阳依然顶在头,桑叶乳白色的汁已经和着汗水,早就变得黑漆漆了,黏黏糊糊粘满了手。我又渴又累,尘灰满面里揉杂着逃跑的窘迫。回望走过的路,我松了口气,心想总算离开了,终于安全了,可是又带了点遗憾,恨不能多采摘一些,那样的复杂感受毕生也难忘却。
偷偷去西农的试验田采过两次桑叶,总算没让家里的蚕饿死。
我们家已经好多年没养蚕了,可是那片试验田还在。每到养蚕的季节,我的女儿也会从学校带回几条小小的蚕。我只好“重操旧业”,撑一把遮阳伞,带着女儿出门采桑。20多年来的变化着实太大,周围老旧的店面早已拆掉,新建起高楼、公路。庆幸的是那片桑田,桑叶依旧肥美,长势喜人。带孩子的人,偶尔采几片,也不会有人阻拦。那新鲜娇嫩的翠色,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要滴出油来,郁郁葱葱。
我看着女儿在地里兴奋地奔跑,时不时听到她的惊呼:“妈妈,这片叶子好大啊”,“妈妈,这一片也好好哟”。采摘了一会儿,遇到同样带着孩子来这里采桑的人,我们相视而笑。
穿着公主裙的女儿,心情好得不得了,粉色荷叶边在绿色的田地里飞扬,一如她高昂的情绪。她永远不用体会,曾经的我那样慌乱窘迫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