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远离故乡,但那丝丝缕缕醉人的红薯香常在我的内心深处飘荡。
上世纪70年代,我所生活的农村过的大都是瓜菜半年粮的日子,整个冬天,主食几乎都是红薯。红薯生命力极强,所以生产队里总是挤出相当面积的土地来种红薯。过了惊蛰,村民们便选择品质最好的红薯,埋在土质肥沃、松软的地里,用塑料薄膜盖起来,并铺上秸秆或草帘。用不了多久,嫩绿的秧苗便破土而出,清明前后把这些秧苗移栽到拢起埂的大田地里,之后只需翻几遍红薯秧、清除杂草,就等秋后挖红薯了。
到了秋高气爽的季节,地里红薯枝叶蔓延,铺成了翡翠般的地毯时,人们便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纷纷走进红薯地,拉开藤蔓、扒开泥土,当看到那些红薯已经像胖娃娃似的时,他们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挖完红薯,生产队就根据人头进行分配,仓库前空旷的场地顿时热闹起来,家家户户的大人孩子全体出动,板车装、肩挑、筐抬,纷纷往家搬运。当时我家没有板车,父亲又在外地工作,一大堆红薯全由母亲一人用两个箩筐一趟趟地挑回家。当我懂事后,不忍心看母亲一个人劳累,就用一根小扁担配上两个小竹篮子装上红薯,摇摇晃晃地往家里运。
红薯是经不住寒冷的,因此,在留下足够过冬吃的红薯外,其余的必须储存起来。母亲挑拣那些完好无损的红薯小心地放进地窖,并在上面铺上干草、盖上泥土,防止雨雪侵袭,让它们温暖地睡一冬。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晾晒红薯干,它是冬天里的零食。制作时先把红薯烀熟后,去皮切成薄片,然后晾晒风干。晒干了的红薯干像一片片翘起的树叶。为了使之柔软甜蜜,就把它装进坛罐中,在阴凉处捂着,不长时间,红薯干的表面就会出现一层白霜,那是红薯干分解出的一层糖霜,甜甜的。每每放学回家饥肠辘辘时,抓一把红薯干放进嘴里嚼,顿觉心满意足。
童年时常吃的是红薯粥。冬天的早晨,北风呼呼,我们躲在被窝里不愿起来。而母亲早就起床把红薯削皮切块,和玉米面一起放进锅里熬。熬好了糊糊,她才催促着我们起床。纯粹的玉米糊糊不好下咽,但是放入了红薯后,又热又甜的糊糊就成了美食。每次喝完,我总要把碗舔干净才肯放下。就这样,冬天的早晨总是伴着红薯玉米糊糊的香味起床。现在想来是那么温暖。有时晚饭后,母亲会像变戏法似的在闪烁着火光的灰烬里掏出几个烤红薯。轻轻吹去上面的灰尘,拿在手中拍几下,松了的皮就自动脱落,露出烤得金黄的外壳,一口咬在嘴里,外焦里软,甜滋滋的味道直透五脏六腑。
如今离开了那片养育我的土地,每每上街闻到香甜的烤红薯味,我仿佛又回到了那悄然远逝却又记忆犹新的童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