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年

进入腊月门，转眼就是年。

记得这是当年母亲一边撕着墙上的日历，一边嘴里常常念叨的一句话。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母亲开始了她心中的望年之路。

那个时候，父亲支援西南建设只身离开老家到了遥远的贵州六盘水，一年只有一次探亲假。为了帮母亲多干些农活儿，他总是选择在春耕大忙时节回来。所以每逢年节，他都独在异乡为异客，不能回家和我们团聚。

腊月的风，凛冽中夹杂着父亲的乡愁。腊月的雪，晶莹里渗透着母亲的思念。

母亲深知肩上的重任，一家老小，她是顶梁柱。年不仅要过好，而且还要红红火火。农村一到腊月，便开始杀猪，淘米蒸豆包，做豆腐。这乡下过年的三部曲，母亲说：“一样都不能少。”开春从集市上买来的小猪崽，经过大半年的精心饲养已经长到了二百多斤。母亲捎信给住在外村会杀猪的小舅，选个空闲日来我家杀年猪。那时我小，不敢看杀猪的场面。小舅在大哥和邻居们的帮助下，“四脚倒全提”捆绑了那头猪，先是用杆秤称一下毛重，然后把猪抬到摆好的案板上，磨刀霍霍，分割卸肉，收拾下货。分割下来的一大堆肉，连骨头带肉全都下到锅里，不一会儿，肉香就弥漫开来，乡下有了浓浓的年味。

接下来，母亲要做的第二件大事就是淘米，蒸黏豆包。母亲为了保险起见，每年都要自己先实验一把，不黏没吃头，太黏了又不成形，唯有比例正好蒸出来的豆包才软糯香甜，劲道可口。淘米前要先做豆馅。母亲早就把秋天收获的红小豆挑好，放在一只袋子里，这时顺手拿来便能用。用清水洗净下锅，水量适中，大火煮开，文火慢炖，到最后豆也烂了，汤也没了，一切都刚刚好。

相比杀年猪、淘米蒸豆包，做豆腐的活计比较简单。挑好上等黄豆往豆腐坊一送，哪天出来会通知你家去取。那时候我家每年都做二十斤黄豆，出来方方正正一百块豆腐块。

做完了这些，年关就更近了。母亲会挑选一个吉日去镇上赶年集，买一些生活日常所需，油盐酱醋茶，年画、对联，还有鞭炮，再给每个人买一身新衣服、新鞋袜，唯独没有她自己的东西。母亲说：“啥是年啊，让老人和孩子满意了，这就是我们的年！”

今夕何夕，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当年那个要强能干的母亲如今已经满头白发，幸福地安享晚年。没事的时候，她静静地在窗前望向楼下，一个热热闹闹的春节大集在她眼前铺展开来，大红灯笼挂起来，红红的中国结飘起来，琳琅满目的商品摆起来。

年来了！年在团圆饭的欢聚一堂里，年在酒杯斟满的五谷丰登里，年在除夕焰火燃起的多彩梦想里，年在写满幸福的笑容和眼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