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石拱桥
故乡的石拱桥横跨在小河之上,青灰色的桥身被岁月打磨出温润的光泽。桥面不甚宽阔,却也不窄,恰好容得两辆牛车交错而过;桥下三个拱洞,中间大,两边小,河水从洞中流过,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桥究竟建于何年?连村里最老的老人也说不清。他只记得,自己小时候这桥就立在这里,那时桥面的石板更平整,桥栏上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地蹲着,像在守护往来的人。
桥东头有棵老榆树,浓荫匝地。夏日里,树底下总围坐着摇蒲扇的老人,唠着家长里短;冬日里,他们揣着手晒着太阳。桥西头是王婆的茶摊,一碗粗茶,两个铜板,赶集的人多在此歇脚。王婆的茶说不上好,却因了这地利,生意倒也不错。
我幼时常在桥上玩耍。最爱趴在桥栏上,看桥下的流水。河水清澈时,能见鱼儿游弋;浑浊时,则只见黄汤翻涌。有时也会数桥下的鸭子,看它们排成一队,从桥洞中游过。偶尔有大胆的小伙伴扑棱棱扎进水里,惊得鸭群四散。
桥上的石板缝里长着些不知名的野草,春绿秋黄,岁岁枯荣。石缝中还有蚂蚁筑巢,排着队在桥面上行进。我常蹲下来看它们搬运食物,有时恶作剧,用手指挡住它们的去路,看它们慌乱地绕行。
桥下的世界更为有趣。水浅时,可以下到河滩,在桥墩上寻找刻痕。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着某某到此一游,或是某某爱某某之类的稚语。我也曾用小刀在桥墩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后来被父亲发现,罚我抄写《弟子规》十遍。
石拱桥是村里人生活的中心。清晨,农人赶着牛车从桥上经过,车轮碾过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傍晚,放牛的孩子牵着牛从桥上归来,牛蹄踏在石板上,清脆悦耳。桥的两头总是热闹的,卖糖人的、卖泥人的、算命的、耍猴的,都爱在此摆摊。
最难忘的是桥上的月色。夏夜乘凉,站在桥中央,看月亮从桥那头升起,慢慢移过桥顶,又向桥这头落下。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上,泛着幽幽的光。远处传来蛙鸣,近处是流水声,偶尔还有萤火虫飞过,明明灭灭,如同天上的星星落在了人间。
桥也见证着悲欢离合。娶亲的唢呐队吹吹打打过桥,送葬的队伍捧着棺木缓缓移过。有人站在桥头望眼欲穿等待远方的亲人,有人站在桥尾依依不舍送别离家的游子。桥默默立着,不言不语。
后来我离开家乡,一晃多年。前年回去,发现小河已改了道,石拱桥也不见了踪影。
石拱桥虽已不在,却永远横跨在我的记忆之河上。那些在桥上度过的时光,如同桥下的流水,一去不返,却在心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