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情思(组章)
太白岩
在万州,三峡库区腹地城市,一位诗仙跟一座山岩很早就连在一起。
也许当初这山岩太白吧,酒浇过了不大长树,长草,才引得那位唐代谪仙前来醉酒,酒后吟诗,所以他在这儿写的诗,都有点醉醺醺的味儿,甚至有的还打着酒嗝。
酒后写诗其实是应该提倡的。你看他将诗笺折成纸船,酒杯一样的纸船(还盛着酒哩),沿岩下一个唤作“鲁池”的水槽流杯,流呀,流呀,流到谁谁谁面前了,然后打开,一口干了,你吞进了他的诗可要吐出自己的诗,于是这纸船就超载了,这水槽就丰满了,于是打这以后诗呀酒呀爱呀恨呀情呀愁呀什么的都挤挤挨挨涌进长江,漫过三峡,把这么多人家都流成诗家了,把这么个国度都流成诗国了。
“谪仙已乘金凤去,大醉西岩一局棋。”诗人一走,这朝西的山岩当然就不太白了,变得绿莹莹的跟面前的大江大湖一样同色。那么诗呢?已在这山岩上凿壁生根,已在岩上过往的云烟里东飘西荡,已在岩下一茬一茬的读书人心上萌芽抽茎,已和三个峡和一万个州密不可分……
地 缝
恨不得地上有条缝,没脸面的时候好钻进去……
这儿有了,还长长的哩——自东向西5000多米;还深深的哩——最低处海拔200多米,最高处海拔2000多米。地壳无缝则已,有缝就有如此老深老大老长的缝,这下你钻不钻呢?
其实钻地缝很多时候只是说说而已。到了这儿可不同,人人非钻不可,人人心甘情愿,人人乐此不疲,人人都说钻了后悔不钻更后悔。
绝壁摩天(天成一线)……危崖对峙……吊枝悬树……浸水长瀑……
泉吼石乱……碧潭飞波……虫咽鸟鸣……苔滑路转……
地面以下两道风口相向而行的风,怎么感觉凉浸浸的阴森森的锁骨消魂却又爽歪歪的呢?地面以下碧玉翡翠般凝然不动有时又欢呼雀跃的魔幻的水,怎么就这么令人忘情忘我忘忧忘归呢?地面以下的风水蔚成的绝世风景怎么让地上的人们这样的始料未及呢?
大千世界,无缝不有。
我终于明白了——却原来,那些动不动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人,竟是如此的独具慧眼,包藏匠心!
天 坑
应该叫做地坑。
地球是平的,忽然兀笃笃陷下一个深335米,口部最小直径537米、最大直径626米的大坑,这坑是谁挖的呢?
莫非是天宫掉下一重锤,谁没接住,实实在在地夯出了这么一个坑?
坑口处,天云轻抹,“喇叭”仰接,山风回旋,岚气逼人……
坑內侧,悬崖峭壁,丛树披撒,流泉沥沥,鸟语花香……
坑底部,阴河出没,水声潺潺,鱼翔蛙鸣,药草留芳……
人都喜欢登高,喜欢仰视,因为无限风光在险峰。那么如果探低呢?触底呢?先是俯瞰俯瞰之后又仰视呢?
真是一个变换视角、打破平面的好所在。人有时候在别人挖的坑里老实待着,或许反倒能悟出些道道来。
于是如蚁的人们都来这天坑爬爬,看看,探探,想想。此生能有几回至啊,扁平的大地都凹下一处在独自想着心事哩,人的那点小心眼何不也凑拢来,统统装进它心窝里,和这天这地这自然这宇宙一起上上下下地想,里里外外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