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走马
走马,作为万州一方古镇,连接着川鄂两省和万州、利川、石柱三县交界之地,在没有公路和铁路的漫长历史岁月中,除了天空的鸟儿和阔大的思想,不管是从四川到湖北,还是从湖北到四川,都必须走茶马古道,走过走马这方古道上最温馨的驿站。
事实上,因为是三县交界之地,所以经走马的茶马古道必然是两条,驿站必然是两处:一处是走马岭,一处是驷步河店子。
沧海桑田,今天的大地上已经无法呈现出完整版的那两条千年古道,就让我们从走马老人的回忆中,用笔墨展示出这两条刻印在祖先们心中和脚印中的千年古道。
一条从新田的盐井沟出发,沿着驷步河,走过平坝槽、打油房、陡屯子、青岗坡,晚上歇脚走马岭。第二天从走马岭出发,走过关上、黄草、凉风、石板滩、陡梯子、柏杨渡,到达利川剑南道(今天的建南镇)和石柱的黄水。
一条从长江边的白水溪码头出发,走过茨竹倒水桥、大丘田、张家槽、杜家坡,晚上歇脚驷步河畔的驷步河店子。第二天从驷步河店子出发,走过石夹子、箭功石、双流、碑梁、天仙桥、关门石、老沟、牌楼坝、从卡门告别走马,再从马头到罗田到利川的谋道。
独特的地理位置,独特的地名,漫长的茶马古道,赋予了走马古道枕梦歇息的驿站地位,就连这片土地上每一个村庄的地名几乎都与马有关联,白草,马鞍,石窖,槽溪,小河,渡河,双流,谷雨……是马吃的草,马喝的水,喂马的槽,骑马的鞍,呈现出的就是一部关于马的文化图景。
走马,一个很动感的地名,一个永远在路上的地名,暗藏着走马天涯的不尽旅愁和马不停蹄的浮躁。然而,当我一一拜访那两方古老的驿站——美丽的驷步河和著名的向氏大院后,我突然感觉这方很动感的地名其实是走马心不走,说是走马,其实最想的是下马,用今天很时髦的一句话——给心灵安个家,走马就是这样一方给心灵安家的地方。
在我惯性的思维中,走马这方古道上著名的驿站应该在下池河畔今天的走马镇上,到了走马才知道,当年的古驿站居然在下池河上高高的走马岭上。用今天人们便利快捷的思维方式来看,今天的走马镇地势平坦,下池河如蛟龙一般,蜿蜒于镇中,不管是南来还是北往,今天的走马镇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交通要道。
站在今天的走马镇上仰望高高的走马岭,确似一匹向上奔跑的骏马,古人崇尚风水之说,走马下池确有犯冲之嫌。登上走马岭,古街依然,铁匠铺、客栈、榨油坊、磨坊、豆腐坊、粉坊和当年的走马区公所大院依旧,只是铁匠铺没有了铁花飞溅,豆腐坊、榨油坊、粉坊没有了清香四溢。坐在街边的茶馆里,泡上一碗老荫茶,什么都可以想,什么也可不想,时光如山风一股,轻轻的,清清的。
因为在驷步河修建了万州最大的水库鱼背山水库,当年美丽蜿蜒的驷步河如同那茶马古道一般,被岁月掐去了很长一段河生。同时掐去的还有那古老的驷步河店子,同着那碗热茶、那碗热汤、那汪远行人的枕梦,一同沉入碧波之下。陪同我们的走马居委会书记向秀发,站在船上指着碧波之下当年的驷步河店子,说他家世代就在那里开客栈,因为修水库,飘扬的酒旗到他这一代就再也飘不起来,移民搬迁到了10公里之外的新家,他家的一亩半田地还在水库岸边的纱帽岭上。
幺店子开不起来了,酒旗也飘扬不起来了,却开成了万州最大的水客厅。我们看水,我们听水,我们听到的是来自这块古老土地的嘀嗒声,那是乡村屋檐下的嘀嗒声,那是古道上脚步的嘀嗒声,那是我们血管里的嘀嗒声,汇成这样一方浩渺大湖。那汪盈盈上涨的湖水,让我们的情感变得柔软,因水而心如明镜。每天来这方客厅垂钓、逐波的上千人,比当年的幺店子热闹多了。据镇领导说,这里马上要打造一方水上运动基地,当年走马走马,如今逐波走马,这方土地永远不会寂寞。
从鱼背山水库边槽溪村码头上岸,沿着一条明亮的小溪往上走,曲径通幽处竟隐藏着一座美丽安恬的大院子,这就是著名的走马向氏民居。作为一个对古建筑知之不多的作家,我确实无法专业地描述这座占地2000多平方米共39间房的民居建筑,倒是阴刻在院墙、大门、戏楼的几处对联,让我们过目难忘,感触颇深。譬如院墙上是“碧荫为人,丑末山房”,正门石柱上是“兴地有崇山峻岭,其人如良玉精金”,厅堂上是“长聆山水有清音,快观云霞生异彩”“前人景仰心田留一点子种孙耕,法守责成世事让三分天宽地阔”,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我的房子建在崇山峻岭阴凉处,座丑山朝未向,聆听山水清音,观看异彩云霞,告诉世人我的子孙要怎么做人怎么为人。更为让我生奇的是如此深山远水之处,民居大院中居然还建有一座戏楼,只不过那戏楼不是张扬在院门之外显眼处,而是内敛于院门之内,戏楼两边的对联也不忘告诫子孙后人,“膝下子繁栽培欲学燕山桂,村边树合畅茂何殊栗里松”。
背靠崇山峻岭,面朝清清湖水,小溪绕院蜿蜒向前,在这方大院中读上一本书,喝上一杯茶,枕一汪好梦,给心灵放天假,那绝对是人生太幸福的事情。
走马,我不想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