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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老家听雨

□ 作者 杨辉隆

秋意就这样渐渐浓了。

我躺在老家老房子的老床上,任秋雨敲打在鳞鳞千瓣的瓦片上,淅淅沥沥由远而近。这样的雨夜,无疑会渲染出一片诗意的悲凉。

父亲退休后一直到去世都不肯进城和子女居住,他说,他就是一条在乡下鱼塘长大的鱼,挪不得地方。这样一来,母亲也只好陪伴他在乡下养老。现在,二老都离我而去,这幢40年前建的老屋,土墙灰瓦,藤蔓爬满了驳斑的墙体,古朴而沧桑,屋檐下春燕筑起的泥巢,还残留着欢飞的景象。

子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睡,飘零的叶凋落在迷蒙的屋前,窗外萧萧斜雨,绵长而柔和。父亲的身影总是在眼前晃动,他老人家九十岁离开人世,走时生命已近残年,尘世的苍凉让他从不把喜怒哀乐挂在脸上。每次和他相处,都会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带着童稚和苦涩的片段,仿佛这些场景很近又很远。特别是在他去世的头天下午,还给我打来电话,颤巍巍地问我:“老大,明天正月十五,你回来不?”我说:“爸,我有事忙着呢,回来不成。”我清楚地听到父亲很是落寞的声音:“回来不成就别回来,再忙也要注意身体。”说完就挂了电话,没容我解释和嘘寒问暖。第二天凌晨五点,我接到妹夫从家里打给我的电话:“父亲不行了,快回来吧!”我来不及收拾行李,就从主城往奉节老家赶。等我赶到父亲榻前,已是上午11点。我呼喊着:“爸爸!爸爸!儿子回来了!”只见父亲微微地睁开眼睛,然后又安详地闭上,没和我说上一句话,就永远地离开了人世,离开了他为之付出一生心血的子女们。

后来我听说,父亲头天下午给我打完电话后,吩咐保姆煮了一只腊猪脚,自个端了一把木椅,在门前的柚子树下一个人坐着,久久地望着我回家常走的那条小路,直到天黑保姆喊他吃饭了才极不情愿地回到屋里,这分明是在盼我啊!

父亲走后,我把母亲接到了城里,本想让她好好地享几年福,没想到母亲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到后来她已经不认识亲人了,唯独认识我,只要听到我回家的脚步声或说话声,她就眼睛发光,手舞足蹈地说:“我大儿回来了!”母亲在父亲走后一年零5天,也追随父亲而去,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有人说,父母在老家就在,父母不在了老家也就散了。其实我离开老家已经足足48年。我把老家当成故乡,把它装进包里,又时不时地翻出来打量,嗅嗅它的味道。我以为我早已离开了故乡,而不经意间,那承载着乡愁的土地,往年那些上学的路上,光着脚丫衣衫褴褛的孩子们的背影,依然潜伏在我隐痛的记忆里。故乡,堆积了我太多简洁而淳朴的情愫。也许,我只能在光影交错的时空里,单纯地聆听秋风,看纤柔秋雨把那些叶片浸染。

尽管现在乡亲们都富裕了,但毕竟有些事、有些人终究需要惦记,比如贫穷哭泣的村庄,尘封的水井,苍老的树林,初恋的女友以及那些饥寒交迫的日子。今夜,故乡走得轻盈,一如这萧萧斜雨,来得悄然,在毫无察觉中已轻轻地停靠在心间。而光影里的景象,就像流年,细细的,落了一地碎片,想去捡拾总是力不从心。

一直觉得故乡的秋雨应该是有色彩的,浅淡,明净,有细致的柔美。印象中,故乡的秋,淅淅沥沥的夜雨,朦胧、清丽。就像月下回眸的女子,透着妩媚和优雅。这样的雨夜,淡泊,安稳,仿佛开在村口的雏菊,清瘦的冷,薄弱的凉。而风总是寂然,仿佛一条清澈的河流,在无声地流淌。

喜欢这样的雨夜。空气里流淌着湿润的泥土腥味,桂花的清香。透过窗棂,我看到了菊花的金黄,竹影的婆娑。远近高低的脐橙树挂满了果实,在枝头和树梢间随风而动。这样的雨夜,仿佛很有质感,会让我想起儿时在故乡的田畴,母亲采摘野菜时的喜悦。

时光已一去不复,记忆里那些往事,依然流连于我起起伏伏的生命之中。此时,细碎的心情,细碎的感悟,细碎的温暖,一切都是舒展的。这样的夜晚适合倾诉更适合倾听,梧桐叶已泛黄,裹着一份季节的叮咛。

秋就这样渐渐深了。有时候,多么想挽留这个悱恻的时光,多么希望在这个薄凉的季节,内心也开出淡淡花朵。

秋夜袭雨,谁用泪水把秋天的远方,淘尽了千遍?光阴在岁月之上无言地泅渡,下一个秋天的雨夜,能否还像此时,住在老家的老房子里,让思绪任意妄为,与蛐蛐为伴,一同聆听雨的声音?倘若父母地下有知,知道我今夜的悲沧情怀,一定会护佑我和我的同胞,我的孩子,还有我的乡亲们,依然能趟过风趟过雨趟过流年。

录入:徐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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