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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黄葛树下豆花饭

□ 作者 刘早生

老旧狭窄小巷深处,有棵枝繁叶茂的黄葛树,树下有个简陋狭小的饭馆,只容放下三四张小桌子,厨房一角,常年烟熏火燎,墙面黑黝黝的,累积的烟尘油腻想必有几寸厚,当地人俗称苍蝇馆子的,就是这种。黄葛树下,支起一个煤炉,炉上架一口大铁锅,炉里煤球发出微微的亮光,淡黄色水里温着一锅白花花的豆花,用刀划成巴掌大小的小块,一块刚好能盛一碗。每次饭点儿经过这里,热闹嘈杂,小店里面几张桌子不够用,树下十几张桌子错杂排开,一群衣服头发上灰浆未干的民工,围着桌子吃饭,面前一碗豆花,一碗白米饭,一碟蘸水,奢侈点的外加一瓶江津老白干或一瓶山城啤酒。他们的吃法是挑起一筷子豆腐,蘸水里过一下,送进嘴里,猛低头扒拉几下,一碗饭顿时就下去大半,再抬头抿口酒,那样子吃得安逸舒畅。

招呼我的是老板娘,坐下,很快,热乎乎的豆花舀在一个天青色的粗碗里,给端了上来,还有一小碟蘸水,饭在甑子里自己打。问有没有茶水,老板娘说豆花窖水(即锅里浸泡豆花的水)最好解渴,于是给我舀了碗淡茶水似的豆花窖水,端起碗喝了大大一口,有一股子豆浆的余味,淡淡的甘甜滋润着喉舌。拿起饭碗打饭,盛饭的甑子顿在一个围了层旧棉絮的箩筐里,是个桶状的木甑子,近一米高,甑子壁面已成褐黄色,许是用的时间久了,散发出包浆特有的光泽,揭开竹编的锥形甑盖,里面的饭还热气袅袅。甑子蒸出的饭粒颗颗分明,圆润饱满,疏散松软,饭香浓郁。

儿时,每天吃的都是祖母蒸的甑子饭。犹记得每天天蒙蒙亮,祖母早早起来,打扫干净灶面,从压水井里哗啦啦压起新鲜的井水,添满半大锅水,淘干净米,下锅,灶膛架起劈柴大火烧锅。待米汤滚沸,米煮成半生不熟的夹生饭时,就可用竹爪篱把夹生饭捞起,沥干水倒入木甑子,放入灶上的另一眼锅里上汽蒸熟。甑子饭蒸熟了,热气腾腾,米香四溢。那时没有什么好菜,暄腾喷香的甑子饭,加匙酱油或猪油,略拌一下,我也能吃下两大碗。

还没坐下,我已夹了一筷子饭送进嘴里,嚼开来满嘴的清香,一种淀粉食物特有的甜味在舌尖弥漫。再用筷子夹起一坨豆花,豆花洁白绵实不散,蘸水里那么一滚,一口下去,咸辣鲜香,绵柔嫩滑,妙不可言,手不停箸,一口蘸水豆花一口米饭,连吃了两大碗饭,浑身微热,有一种幸福的饱足感。

做这碗豆花说简单也简单,但要打出老嫩合适的豆花,那是不容易的,需要经验与技巧。一锅豆浆能打出多种口味的豆腐。汪曾祺写过一篇名为《豆腐》的文章,里面说点得比较老的,为北豆腐。张家口地区有一个堡里的豆腐能用秤钩钩起来。点得较嫩的是南豆腐。再嫩即为豆腐脑。比豆腐脑稍老一点的,有北京的“老豆腐”和四川的豆花。比豆腐脑更嫩的是湖南的水豆腐。

这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店,男的主厨,满头银发,身子瘦高,精神矍铄,脸上有一种手艺人特有的沉静。店里顾客不多的时候,他就坐在黄葛树下捣辣椒,这辣椒没有呛人的辣味,有一种辣椒的干香味。这是豆花蘸水最重要的作料。在他们这吃的次数多了,跟他闲聊起来,原来他在石臼里捣的辣椒叫糍粑海椒。糍粑海椒分干鲜两种,制作还比较讲究,制作干糍粑海椒选用成熟晒干的名为子弹头的朝天椒,用热水泡制十几分钟,去其躁气,待其回软,捞起沥干水分,再下石碓同适量蒜瓣、姜块反复舂制成茸,越细越好,最后粘结宛若糯米糍粑,糍粑海椒也因此得名。制作鲜糍粑海椒选用的是成熟度八成的名为二荆条的青椒,下锅文火翻炒,炒至表皮皱起呈虎皮状时,起锅和适量蒜瓣、姜块下石碓捣烂。糍粑海椒加菜籽油炼制的辣椒油,加点葱花、香菜、即为蘸水,辣而不燥,开胃下饭。我尤喜这家的青椒蘸水,鲜美咸香,带有一种熟悉的来自乡野的植物气息。

一筷子洁白的豆花,一份蓬松疏软的白米饭,一碟香鲜麻辣的豆花蘸水,再来碗清爽回甜的窖水,让人百吃不厌、回味无穷。大道至简,人间美味亦是如此。

录入:徐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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