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天梯

姐姐，我站在六千零一级

石梯上，与你只隔一步

我们修的石梯有六千级

多出来这一级是菩萨修的

是我们拜过的菩萨修的

比起我修的那些高低不平的梯子

可是好看多了。彩云做花岗石

空气铺绒地毯，雕龙画凤

画得像我们养过的鸡鸭

白天你看不见我

我随天空升高，升高

升到不见顶的空，熔化在太阳中

姐姐，我想你天天都有一个好太阳

一级台阶，隔开了天上人间

还是晚上好哇，一到天黑

菩萨就会怜惜我护佑我

石梯缓缓降下，降到与你相接的地方

我轻轻一步就能走进你梦里来

我这不是又来了吗

今夜月黑风高

我知道你害怕听见野猪的嚎叫

走吧，今夜就走，我们一起悄悄的走

逃离流言。逃得越远越好

舌尖上的刀厉害，已戳得我们遍体鳞伤

二十岁的我，三十岁的你，我们正年轻

带上种子、粮食、工具、铺盖卷

带上锅碗瓢盆、四个儿女，悄悄地走吧

一颗星星落地，请不要发出响声

苍天！你是不是看见

一队蚂蚁驮着微小的愿望艰难爬行

到人迹罕至

到流言流不到的深山老林去

岩洞给我们一个窝吧

松树柏树香樟树给我们一根枝条吧

就是给一根刺一根针

我也要用它挑起全部生活

四面山。四面山多情多义

野菜任我挖，菌子果子任我摘

一根竹筒引来山涧水，甜津津

树叶翻卷百鸟齐鸣加入迎亲的队伍

杜鹃花哗——的一声，宣布婚礼盛开

十万亩磅礴的芳香为我迎娶姐姐，我的新人

窗外月光堆积

小屋装满彩虹的碎片

屋檐挂着悬崖挂着冷峭

萤火虫星星点点拎着细小的灯

姐姐，我们手牵手走进

离尘埃最远离天空最近的洞房吧

我和姐姐相依相偎在一起

就像一只红薯和另一只红薯相偎在一起

夏季很快被鸟叼走

我们彼此把漫长的冬季捂热

一帕热水洗去我全身的累

一句山歌唱得我透心的醉

我和姐姐把黄连浸透的日子过出了蜜

原谅我，一生没有对你说一个爱字

我不会说。你也不会说

当我第一次站在悬崖，发誓

要从大山的骨缝里

为你抠出一条下山的路来

过路的老鹰不走，它以为

遇上一个疯子一样的同类了

它看着我这双青筋爆突

鹰爪一样，尽是疙瘩的手

一天天一年年，一锤锤一凿凿

扒开岩石的裂口，那裂口处

刻满整整五十年的血痕啊

有时，我真以为我是飞上去的

当我举起铁锤、铁钻奋力敲击的时侯

我看见白云都在颤抖

天空都一层层坠落

想我时你就往山上看

就用目光一级一级往上爬

我们的石梯站在天地之间

被山峰、云雾、瀑布、树，拥着

被万千气象抱着护着养着

它多么安静，多么幸运

六千级石梯，被称作爱情天梯

是后来的事了。是别人叫的

姐姐，现在我也学着说个爱字吧

我把石梯作为爱情信物

安放在落日悬挂的山岩

留给我永远的四面山，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