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弟的天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照片，那时候我叫他弟，他叫我天，那时候我们还都是小屁孩儿，那时候我们心里有满满的快乐和幸福。

我们生活在四面环山的小山村里，那里有三十几户人家，村子里的人绕来绕去都是亲戚，那时候村子里没有电话电脑，晚上8点钟停电是每天的必修课，连春节都不放假。全村只有“上屋老头”家里有个12寸的黑白小电视，搬着小板凳挤在一起看电视好像是一项最高级的文娱活动。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山村，却承载了我们太多的欢乐。

那个小山村是我们儿时的乐园，没有城里孩子的幼儿园、少年宫，我们却拥有整座大山。我们在稻田地里建设自己的皇宫，在玉米堆里挖掘堡垒栈道，在村子里玩公安抓小偷，在雨后穿着靴子围着菜园子采木耳，在涨水后的小桥旁用毛线绑着蚯蚓钓鱼，在环绕的大山里挖野菜、抓松鼠，我们收获的不仅仅是丰厚的食物和玩物，更是满满的无忧无虑的快乐，以及不知不觉中的成长。

我上小学了，每天放学就能看见弟坐在大门口等着我，飞快地迎上来接过饭盒，作为弟晚饭的盛饭工具。弟就在这种期盼中走进了学校，而我则担负起拎饭盒的重任，以及回家取弟落下的书包，偶尔还要背起耍脾气的弟。一次，叔叔看见了，踢了弟一脚，算是为我打抱不平。

我自己，也有脾气，尽管大部分时间是照顾弟的，但是凭着女孩子早发育的优势，有时候也会武力解决我们之间的内部矛盾。记得一次闹别扭，从奶奶家一直打到家里，路上几次把弟推进雪地里，最后又几拳把弟打到了炕沿底下。弟说：“等长大了，一定会找天报仇的。”可是，弟早已到了能够报仇的年纪，却一直没有碰我一下，反而越来越听话了。

我第一次感觉弟好像长大了，是在玩捉迷藏的时候。游戏时有些坏男孩，会借机“调戏”女孩，而弟则一直挡在我面前，替我蒙眼睛，直到游戏结束。弟说，以后不和他们玩了，而我还傻乎乎的问为什么。也许就从那时起，我会把弟当伙伴，当朋友，甚至当成哥哥，可以平等对话了，而弟也扮演起男子汉的角色。

初中，我们寄住在三姨家，放假的大多数时候是我在学习，弟骑二十里路回家拿衣物，拿生活费，去街里帮我给同学买生日礼物，夜里和三姨家的更小的弟弟去买零食给我吃。而在我初中毕业时，弟说：天毕业了，我也毕业啦。最后，弟比我还早几天离开了学校。

高中，我离家更远，弟会坐车来给我送东西，我们一起过马路时，我会不自觉地挽着弟的胳膊。大学，我矫正牙齿，弟给我往卡里打钱。毕业了，弟也来北京了，当我吃着弟做的香喷喷的饭菜时，心里美美的，却也有一些愧疚。

后来弟回家了，自己开了个摄影工作室，看着弟每天忙碌的身影，既欣慰又心疼。我喜欢看弟得意的大笑，我知道只有在家人面前他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就像回到了小时候；更喜欢听弟的几年规划，在言语中好像看见了那美丽的明天。但是，也心疼他的辛苦。

弟有了女朋友，也就是现在的弟媳，说实话，刚开始我心里有点小小的落寞，总是觉得有人把他抢走了，弟不会陪我去江边拍照片遛弯了，也不会和我逛街了（尽管以前也是央求半天），更不会兴致勃勃地聊天到半夜了。可是，当我看到弟可爱的女朋友时，看到他们幸福的样子，心里就释然了，我知道我没有弄丢弟，反倒多了一个小妹妹。我希望弟能够顶天立地，做家里的顶梁柱，保护她，保护爸妈，保护这个家。

弟总说爸爸偏向我，可是我知道这是因为都是男人的缘故，父亲对儿子的爱和女儿是不一样的，爸可以陪我逛街、做头发、打牌，可以和我谈心、唠家常，说宝贝爸想你了，而这些都不是父亲能对儿子做的。但是，爸爸会听弟说关于未来的规划，做他背后坚强的后盾，出谋划策以及亲力亲为。爸总是当面表扬我，却不曾当面和弟说过。但是我却无数次听爸爸说，你弟很聪明，顾家，也挺累的，我要趁着还年轻多帮他干点。爸还会自豪地说：有你俩我很骄傲！每每这时，我也都要在心里说：弟，天有你很幸福！

每次回家我们都会把饭吃得无限绵长，各自天南海北地侃着，我甘愿做饭桌上的配角，挑起话题然后微笑着、听着、看着，因为我更喜欢看弟神采飞扬、雄心壮志。我希望几十年以后，当我们都白发苍苍的时候，还能看见弟在我面前耍赖皮的样子，还能看见我们互相叫天叫弟的场景，还能够一起回忆弟在院子里有模有样地给我讲评书、披着围巾拿着木头刀剑当武林大侠……此刻我闭上眼睛，满眼都是在草莓地里打滚的那两个小脏孩儿，传来肆无忌惮、无忧无虑的笑声，天空那么蓝，草莓那么红，而我们是那么快乐。弟，天祝你幸福！祝我们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