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现象
应邀参加某文化研讨会,有位人物打出的名片居然自封“文化名士”,由兹引出话题。当今的各种名士,似乎可以等同于大师、名人之类,出现在各种场合,令人眼花缭乱,总是联想到明星,确乎形成了一种现象。
“名士”语典出自杜甫《陪李北海宴历下亭》诗“海内此亭古,济南名士多”,特指已出名却不愿意出仕的人物。他们均有独立特行的个性,共性是学问大、品德高、潜心修身养性,视功名富贵之类若浮云。这类人物,是内敛的中国文化的独特风景。他们以质朴的生命安慰着文化,也接受着文化的安慰。这样的名士往往就是独领风骚的文化大师,他们的心灵沉静,因此建立的文化美学尊严,呼唤出“内圣”与“外王”。
名士也是中国封建政治必要的装点,罗致名士,有爱惜人才的令名效应。名士与权力,就这样纠缠在一起,名倾朝野的名士,“飞来飞去宰相衙”成为中国历史的奇特风光,假名士就因此泛滥。假名士欺世盗名,真君子流芳百世,卖弄风骚与淡定风流总是泾渭分明。
《清朝野史大观》卷七载,郭意诚号称湘中名士。“中兴诸老咸与交好,各欲罗致于幕下。”“中兴诸老”指胡林翼、左宗棠,当然也少不了曾国藩。郭意诚名士做派十足,以“极爱其妇,不能远离”为由,对权臣们的邀请力辞不就。曾国藩深知郭意诚其实是学识底气不足,却殷勤寄书曰:“知公麋鹿之性,不堪束缚。请屈尊暂临,奉商一切。并偕仙眷同行,当饬人扫榻以待。”
天大的面子,正是沽名钓誉者所好,郭意诚欣然前往。曾国藩却没有见他,派人传信叫郭意诚即刻回家:“燕雁有代飞之候,鸳鸯无独宿之时。”你郭意诚离不开老婆,我曾国藩不敢挽留你。如此调侃,给他撑起名士面子,曾国藩也平添了一段美谈。
晚清时代的名士,大都欺世盗名,与淡君子真名士的风流倜傥风马牛不相及,正是中国封建时代苍烟落日的写照。曾国藩对名士的调侃,见出他的名士观,表达了他对所处时代的失望和文化期许。曾国藩不愧为政治家,深知中国名士文化三味,知彼知己有底线,那就是自觉拒绝“合污”,自觉拒绝“颂歌”。
从历史启程的“名士现象”,在当今颇有市场,种种场合需要名士指点评判,假名士堂而皇之置身台上,他们的高明之处或许就在于能够调侃出“燕子”与“鹦鹉”的区别,绝无文化名士大师之统,偏偏就爆出满堂喝彩。究其原因,流光溢彩的经济效益取代了一切,滚滚红尘激扬着成功的桂冠,湮灭了我们局限的文化视野,人们对文化大师的价值无暇去甄别。鉴古知今,摆正名士名人观念,就不啻是文化期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