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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我家的老桌子

□ 作者 黎强

至今,我依然爱回忆儿时家里的那张老饭桌,我们称其为老桌子,据说是外公的祖上传下来作为母亲陪嫁的。老桌子四四方方,油黑油黑。大概是属于柏木之类的材质,挺沉且厚重。配上四根长条宽板凳,往屋当中一摆,很气派。家里来客之后,按照老传统,是要请上对着家门的所谓“上方”入座的,以示对来客的尊重。

小时候,我住在紧挨县城小西门段的河坝街,家里父母加上我们三兄弟共五口人,挤在租住的不到二十平方米的老屋里,很是简陋。遇下暴雨,屋里就是中雨或小雨,有时还得用上盆盆坛坛来接雨。即或这样,那张老桌子依然很有地位,当仁不让地摆放在家里正中央。

房东是德感坝的人,每月定时到家里来收房租。有时遇到家里有其它花费,实在拿不出来,母亲就请房东缓几天,房东自然心里不悦。母亲陪着笑脸,把瓦罐里储存着的用于逢年过节食用的黄豆抓几把出来,在锅里炒熟,端上老桌子,再递上父亲也省着吃的酒,让房东享用,算是没有交上房租的补偿。我们三兄弟是不允许坐上桌子的,就连那香喷喷的炒黄豆,也是一粒也吃不上。只有待房东酒足饭饱走了之后,母亲才把房东吃剩的炒黄豆分给我们三兄弟,然而母亲的眼里却是湿漉漉的。

有一年,春节将至,父母在老桌子上商量着过年的事情。母亲拿出一个小本本儿,按照与父亲商量的走亲戚的名单记着,哪家送包红糖,哪家送封冰糖,哪家又送点米花糖,哪个老辈子又送点钱等等。记着记着,我就看见母亲记不下去了。原来,按照父母当时的收入,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母亲傻傻地看着父亲,问怎么办呢?父亲喝着闷酒,说:“那今年三个娃儿的新棉裤就不做了吧,将就穿吧,不然农村有些亲戚说我们城里人虚滑,还是先把回老家过年的事儿应付了再说。”那年,父亲在老桌子上的一个决定,我们三兄弟就没有得到盼了又盼的新衣服。

兄弟仨渐渐长大了,老桌子的事情就越来越多了。有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大我三岁的哥哥在吃饭时,突然提出他不想读书了,自己读不进去,想去做零工。火冒三丈的父亲二话不说,一挥筷头,打在哥哥额头上。父亲吼道:“为啥不读书,读书恼火?爸妈省吃俭用让你们读书,还错了?”哥哥说不出更多的理由,只是捂着额头哭。事后才知道,哥哥是看着我读书好,家里面又穷,就想自己去做零工,一是给家里减轻点负担,二是好让弟弟安心读书。这是许多年后,母亲悄悄告诉我的。

八十年代初,子女要参加工作,一是随母亲那边单位的体制,二是参加招工考试。我的弟弟已在前两年初中勉强毕业,也去工地上做零工了,学的那点文化怕早已还给老师了。母亲很担心马上的招工考试弟弟会考不上——那时招工名额可金贵呢——又担心弟弟回家复习应考,临时工工作也会丢了。那天,母亲在老桌子上,用半命令式的口吻,让我白天去工地代替弟弟做零工,让弟弟在家里复习,晚上我下班回来再帮弟弟复习。我自幼身体不好,哪里吃得消工地上的重活儿累活儿?我抿了抿嘴巴,十分不情愿地应承了下来。父亲在一旁一边喝酒一边打气,说:“兄弟间,就得互相帮衬,吃点苦,也是为兄弟之间好嘛。”现在想起来,抬石子儿、打预制板、用板板车拉河沙,真累人呀!晚上收工回到家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母亲会特别给我一个煎好的荷包蛋,说:“强娃儿白天要上班,隔哈儿(一会儿的意思)还要给弟弟复习,累到了,吃个荷包蛋补补身体,你们俩兄弟就免了。”饭后,我给弟弟检查着白天他做的复习资料,讲着讲着题,殊不知,眼睛实在是睁不开了,弟弟见状,说:“你睡会儿吧,我有不懂的地方,再叫你起来。”就这样,一倒头就睡了。醒来,只见母亲坐在我身边,为我做工磨出血泡的手抹着清油……

后来,我家搬离了河坝街,住上了新楼房,更换了新物件,但老桌子一直保留着没有丢弃。老桌子上,我听见过父亲落实了政策的消息,听见过母亲又调资增薪的消息,看见过哥哥的结婚证,也看见过弟弟受单位外派去广州技术培训的结业证。当然,父母也在老桌子上,看见过我的诗歌、散文等文章,以及去欧洲、澳洲、美洲等地旅行的护照与签证……

这就是我家的老桌子,它俨然就像我们家里的一份子,对家里所有的事儿都一清二楚。

录入:徐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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