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福

自打2008年在万州北滨路旁找到了淹没线下老家院坝里的那棵黄葛树，从2009年春节起，我们全家三代8口人都要在树下照一张全家福。几年下来，我家客厅墙上便一字排开了好几张全家福照片：都统一以那棵虽佝偻着腰身、却年年抽出新枝的百年老树为背景，基本上大同小异地站成两排，基本上相同的姿势和笑容，装上同样规格尺寸的镜框，于是这客厅里便有了一种千篇一律又别具一格的氛围，那个中深意当由我们自己来品味。

却不料，2015年9月，一个文化人家、一个三峡移民家关于黄葛树的事情，不知怎么被中央电视台《新三峡》摄制组知道了，几个小伙子将摄像机扛来，在北滨路黄葛树长廊、在我家中一口气拍了三天。导演对这一长排全家福照片特别感兴趣，说那就是三峡移民生活变迁的小小缩影哩。

转眼猴年春节到了，儿孙们聚齐了自然又要去北滨路照全家福。我家老婆婆这几年迷上了摄影，举着一个“傻瓜”东照西照，居然照出了一些门道，在报刊上发表了摄影作品，还有些团体活动专门请她去采访拍照。去年外孙女买了个自拍杆，今年外孙也买了一个，再加上女儿女婿手机拍照效果也不差，这些手艺和装备用来拍几张“黄葛全家福”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问题不在这儿。我们这“原班人马”有人说，老头，这些年这树也照得差不多了，今年春节该照照别的地方了，万州美景多得很，只怕是照都照不过来呢。还有人说，年年都是那树棒棒，多没劲呀，今年该到照相馆正儿八经照张全家福了。

本来这些说法也有道理。可年轻人怎能完全懂得老一辈的心思？当年老宅院里那株老树，可是伴着我母亲独身一人抚养我们四姊妹，又看着母亲撒手而去的呀！我们四姊妹从树下分开，天各四方，几十年老了以后又重聚树下，然后老树又被移栽到淹没线上来，人和树真可谓同命相连，风雨与共啊！这渊源，这情结，非亲历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还有，今年春节还生了一些变故。我身居北碚多年从教的大哥不幸患了重病，行动不得，他多想过年回到万州看看弟妹们，看看老家的黄葛树。长兄如父，这么多年他履行着父亲母亲的职责，善待弟妹，善待亲人，就像这百年老树一样顶风冒雨，伸展绿荫，默默奉献，无怨无悔。新春已至，他该有多么思念我们这些人，江边那棵树？我们这些身在黄葛树近旁的亲人，在这树下照张全家福，除了照例装框在墙上“排队”，更重要的是将照片给大哥寄去，让病中的他看看他心中挂欠的人，挂欠的树，挂欠的故乡，以慰他病中愈加浓浓的、浓浓的乡愁！

快走，去北滨路我家黄葛树下，好好拍摄今年这张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