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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庆友:蚕丝上的彩色人生

□ 本报记者 文/王晓静 图/龚 伟

夏庆友

◆ 住渝全国政协委员、西南大学教授、家蚕基因组生物学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

◆ 国际丝绸联盟发起人、中国丝绸协会副会长、长江学者特聘教授

◆ 荣获国家自然科学奖二等奖、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等

夏庆友和妻子赵萍都是蚕桑学的专家。图为这对科学家伉俪在实验室。

4月21日,住渝全国政协委员微信群里,夏庆友发出一条信息:“今日卸任西南大学生物技术学院院长行政职务。”

此前,全国政协委员、西南大学副校长李明向全校教职工宣布这一消息时,第一次在大会上感动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一种不舍,更是一位专家对另一位专家发自心底的肯定。

而就在今年1月,夏庆友刚刚捧回又一项大奖:国家自然科学奖二等奖。

这位51岁的科学家,已经与蚕宝宝相伴了35年,在这根纤细的蚕丝上谱写出自己的彩色人生,正是成就如日中天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卸下行政重担?因为他“不知足”,夏庆友说,“我想留10年时间给自己潜心搞科研”。

“做好当下,走实每一步”

“夜深人静,蚕儿咀嚼桑叶的声音,细细密密连成一片,虽是轻微但细听却有排山倒海之势。”虽然,和姐姐们一起采桑养蚕给少年夏庆友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但当看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上“蚕桑系”三个字的时候,夏庆友仍然感到有些突然。尽管不是一见钟情,但夏庆友坚信,走好脚下每一步是最好的选择。

当这个现实社会中并不热门的学科在夏庆友面前渐渐敞开大门,他很快就被科学的奇幻吸引住了。原来蚕宝宝是一个丰富的宝库!夏庆友一头扎了进去。大学、硕士、博士、日本留学,夏庆友在蚕的千年变迁和蚕丝的蝶变新生这条高速路上一路快跑,无暇顾及身边的风景。

2003年4月,日本决定启动家蚕基因组测序,并宣称要开创“由日本出发的丝绸之路”。夏庆友中断了与日本的合同,响应祖国的呼唤,临危受命,挂帅我们自己的家蚕基因组计划。作为日本家蚕基因组计划的骨干成员和研究室的第三号人物,当时夏庆友在日本每月薪水45万日元,折合人民币3.5万元,而国内的工资只有1000多元。而此时,他的妻子,另一位蚕桑学专家,还在日本攻读博士,并不知道他已经中断合同。“如果我们不去做,中国人将永远失去历史性的机遇。”夏庆友说。为抢在日本以前完成目标任务,项目组争分夺秒,作为主帅的夏庆友,常常连续四五个晚上都不能睡觉。

2003年11月15日,中国工程院院士、当时的西南农业大学教授向仲怀向世人宣布:我国已在全世界率先完成家蚕基因组“框架图”绘制工作!“新世纪的丝绸之路”再次从中国出发。

夏庆友带领不断壮大的科研团队一路“狂奔”。家蚕基因组精细图谱、蚕类基因组遗传变异图谱、家蚕基因组功能注释……一台台开发蚕宝宝的“宝马车”在此后的岁月不断涌现,直至今年一月的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

“当你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工作、机遇、鲜花都会主动来找你。”夏庆友说,一路走来,没有主动选择过什么,唯有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他想告诉一些总认为自己选错专业的年轻人,“做好当下,走实每一步,你原本的优势会来帮助你。”他说,2003年那次大战时,正因为自己的计算机优势,大数据为家蚕基因计划作出了重要贡献。

“此生,想带出50位教授”

牧羊人,是夏庆友的微信昵称。他说,带领学生搞科研,就像牧羊人。

“我有一个小小的梦想,那就是带出50位教授。”夏庆友说,如今,他已经带出了10多位教授,团队里还有15位副教授、120多名研究生,“看来我的梦想并不遥远。”

夏庆友要求,作为一名蚕学人,必须上得了园子采叶,下得了房子养蚕,还要进得了实验室研究。但凡他的学生,都经历过采桑、养蚕等蚕桑业全过程,还必须到农村和工厂去调研历练。“没有亲身体会,怎么知道蚕农和工人是怎么想的,怎么研制出合符实际需求的科研成果。”

夏庆友带着学生们组成了一支精良的科研团队。“创新需要团队合作,不是一个人能做好的。”夏庆友说,他只是把很多个大脑、很多双手串在了一起。

上百人的高级知识分子队伍,要带好并不容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思想泛滥,人才个性强、团队包容性不够,一管就死、一放就乱……这些团队管理难题,让许多团队创新成为空中楼阁。

“怎么好玩,就怎么玩。”夏庆友鼓励孩子们充分发挥自己的奇思妙想,一切以创新为目标,一切以创新为标准。“虽然现行外部评价机制对团队有影响,但由于我们这个大家庭人多,东边不亮西边亮,规避了不少功利性。”年轻人可以躲在这里潜心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被外部人才评价机制牵着鼻子走。

夏庆友对自己亲如一家的大家庭很满意。在这个大家庭里,充满了民主、和谐和创新氛围,当进行大的科研项目的时候,具有强大的牵引力。十几个科研小组,每个小组都有自己的主攻方向。

科研的高度自由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虽然无论谁在加入团队第一天夏庆友都会宣布政策:每个人既可以永久地和团队一起,也随时可以独立出去。但是十几年过去了,却没有一个人离开。这个团队从最初的7、8人增加到130多人。

“试错,是科学的基本属性”

“每一次试验都是试错,错了上百次还找不到答案时,才会有一点沮丧。”无数次的失败,通宵达旦的攻关,饿了围坐在地上泡方便面……说到科学研究的艰苦,夏庆友很平静,他说,就像记者必须熬更守夜采访写稿,老师必须耐心教书育人一样,“试错,失败,在科学研究是家常便饭。”克服困难忍受失败是科学家的本职工作。

“科研是清苦的,但我们都很享受这个创新的过程。”快人快语、雷厉风行、爽朗率性,夏庆友刷新了科学家在人们心中的常规印象。

“我们不是科研狗,我们是一群身怀满腔‘鸡血’的有志青年。”在这位笑声爽朗的牧羊人的带领下,这个大家庭充满了快乐。他们的科研大楼有一个特殊的名字——蚕学宫,女士们在这里叫“宫女”,男士们在这里叫“宫子”。他们制作蚕茧艺术品,把小朋友请进蚕学宫实验室。

他们做科研,也做文化。今年一月,以夏庆友为主编的微信公众号“丝国传奇”问世。《蚕儿与少年》《听见蚕丝的声音》《红楼梦里的丝绸织锦之美》……夏庆友带头发文章,“宫子”“宫女”们在这里自写自编,传播蚕桑科学文化。

“每个科学家都有一颗充满艺术的心。”在夏庆友眼里,科研不是只有黑白二色,他正是带着这种艺术的心情编织着自己的彩色蚕丝,他说,没有快乐的科研是没法创新的。

“重回丝绸之路”

身为世界上第一丝绸大国,丝制品却在渐渐淡出人们的主流消费品。作为一代蚕桑人,夏庆友痛心。

“发展科学、革新技术、振兴产业、弘扬文化”,为了重振蚕桑产业、重塑思路辉煌、重现上古荣光,夏庆友给自己的团队定下了这样的目标。

新丝绸之路在何方?多年深入农村养蚕市场的经历让夏庆友看到,一方面规模化程度还不够、蚕儿容易生病、大批量死亡,养蚕技术风险大。另一方面,蚕农必须在蚕茧出来的一周内卖出去,否则蚕的成虫破茧而出,蚕茧就报废了。因此,蚕农对市场竞争很难有发言权,价格风险大。针对这些问题,夏庆友一边带领团队通过品种改良、基因改造,提高蚕的抗病毒性,提高蚕对食物的适应性,让它长得更快,发育整齐,吃得少吐得多。这些技术集成起来,总有一日会帮助蚕农实现适度规模化和效益化养蚕。同时,研制加工工艺甚至小型蚕茧加工机器,帮助农民在家将蚕茧处理成蚕丝,提高蚕农的市场竞争力。

蚕丝只能制作成服装等家纺用品?蚕丝尿不湿、蚕丝面膜、蚕丝无纺布……在夏庆友的办公室,这些新奇的蚕丝制品刷新着人们的传统概念。夏庆友说,改变加工工艺,拓展应用领域,提高蚕丝附加值是“新丝绸之路”的工业板块。把蚕丝常规的丝线纺织变为无线纺织,用真丝无纺布代替化纤无纺布,既降低传统丝制品成本,又具有透气性能,可以用在婴儿制品、医疗辅料、特殊服装等更广泛领域。同时,他们还在研究,将蚕丝的活性蛋白用在医药保健上。

新丝绸之路已经启航,夏庆友这位船长,带领着他的团队,快乐地扬帆前进,未来不再遥远。

录入:徐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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