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手舞:土家人的精神坚守
摆手舞,一种以摆手为基本特征的祭祀性舞蹈,土家族标志性的文化形态,是土家人祭祀神灵、酬报先祖和传承民族文化的重要形式。每逢节日喜庆,土家人都要集体到“摆手堂”或院坝跳摆手舞。
酉阳土家族摆手舞植根于武陵腹地、酉水之滨,名列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扩展名录,酉阳亦被称为“土家摆手舞之乡”。
酉阳可大乡客寨村位于渝湘交界之处。从县城出发,经过两个多小时颠簸,记者一行到达这个古朴寂静的小山村时,已近正午,山坳里闷热难当。但见面前一块光溜溜的院坝上,伫立着一间开敞式传统木结构瓦房,堂前悬挂一块牌匾:“摆手堂”。
摆手堂前,坐着一些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民。他们,就是传说中能跳“摆手舞”的人吗?
巴人东迁 土家摆手
客寨村是土家族先祖徙居之地,历经千百年风雨,摆手舞传承至今,已成为村民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2014年,乡民们自发捐资复建了损毁已久的“摆手堂”,以此“冀望后世召召,宏扬广大”。
在“摆手堂”前,我们仔细辨认着木柱上原有的一副已残缺不全的楹联。这时,之前一直在默默搬条凳招呼我们的一位七旬老人慢悠悠走来,一字一顿地把楹联原文复述了一遍:“巴人东迁,武陵山水寻发源;土家摆手,梯玛神歌传列祖”……
这位老人,就是酉阳土家摆手舞市级代表性传承人田景树。憨厚,不善言辞,甚至有些不苟言笑,田景树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再老实巴交不过的农民。务农和摆手舞,应该是他这辈子最主要的人生轨迹。
客寨村田氏家族祖传的摆手舞,展示的是当年逆酉水河而上定居于此的土家先民在迁徙中艰辛磨难的过程。而在今天的客寨村,田景树是唯一一位还会说土家语的老人,72岁的他也是本族中跳摆手舞之最年长者。家族迁徙史和舞蹈中每个动作的名称、来历,他都烂熟于胸。如今,他唯一的心愿是把土家族摆手舞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摆脚摆手进庙堂
“讲苦根来唱苦根,讲起苦根有原因。想起土家过去事,土家人民泪淋淋……”田景树说,土家族是一个饱经忧患的苦难民族,土家族的发展史是一部充满心酸和血泪的生存史、迁徙史,因此历代村民在祭祀先祖后,开始跳摆手舞之前,都要先唱忆苦思甜的《苦根歌》。
为了让我们对客寨摆手舞有更深刻的认识,田景树和他的伙伴们不顾高温酷暑,坚持要现场展示土家人祭祀、摆手的场景。
而先前跑前跑后招呼我们的几位村民,此时迅速恢复了他们“客寨摆手舞队员”的身份:1954年出生,世居于此务农的田维政;1953年出生,家住附近新溪村的田景银;1965年出生,嫁到田家来才学跳摆手舞的彭银花——他们,都是酉阳摆手舞的市级代表性传承人。
正午的日头下,传承人们完整展示着摆手活动每一个环节,包括焚香祭祖的仪式,锣鼓师傅出场时的说唱,然后四人围成一圈,开始跳起动作看似简单,实则内涵丰富的摆手舞。
“第一个动作:敬土王神;……”这一套展示土家先祖迁徙过程的摆手舞,按照表现民族迁徙、祖先崇拜、社会生活、生产劳作的顺序一气呵成,由敬土王神、观音坐莲、状元踢死府台官、螃蟹上树、叫花子烤火、抖虼蚤、弯弓射箭、磨鹰闪翅等八个基本动作组成,其间三次穿插“手脚同边摆手”,举手投足间无不反映出土家人对生活的形象概括。
伴随着简单明快却极富节奏感的锣鼓声,几位传承人的表演一丝不苟,他们动作刚劲有力,舞姿朴实大方,充满原始自然之美。尽管已是大汗淋漓,每个人脸上仍是肃穆认真的表情,没有丝毫懈怠和敷衍。
2014年7月,田景树及客寨村村民为采风团表演土家摆手舞。(资料图片) 李化 摄
大山里最后的坚守
“红灯万盏人千叠,一片缠绵摆手歌”,诗歌里所描绘的昔日民间摆手舞盛况,今日还能得见吗?
在田景树、田维政等人的印象中,村里的摆手堂毁于1968年,祭祖摆手活动一度被迫停止。但在他们共同的记忆里,却有一个印刻得无比清晰的年头:1983年。这一年,酉阳成立少数民族自治县,举办首届民族文艺调演,县文化部门在当时的酉酬区发现了客寨村村民所跳的摆手舞,为之惊叹!那年冬天,田景树、田维政和部分村民组成摆手舞队伍,参加了自治县成立的庆典演出活动。客寨摆手舞,从此走出了大山!
随着岁月的推移,酉阳土家摆手舞在不断挖掘和推广中得到发扬光大,酉阳人民逐渐唱响了这一民族文化品牌,摆手舞的普及工作也已深入千家万户,并很快融入到蓬勃发展的群众文化和广场文化活动中。不过,最原始、最古朴的客寨村摆手舞,仍然是大山里最后的坚守。
田景树作为村里最“老资格”的摆手舞者,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摆手舞的保护传承,他的徒弟已逾百人。每逢传统年节,如小年、春节、清明、端午等,村里都会组织大家跳摆手舞。而在平时,几位传承人除每周末组织村民习跳摆手舞外,还会在每周二,四人一起或两人一组前往邻近的新溪小学上摆手舞传习课。
“摆手舞看似简单,学起来并不容易。”田景银说,要基本学会也需要一个学期,不过孩子们大多很有兴趣。他说,村小里90%都是土家族学生,“所以我们在教授舞蹈的过程中,还要跟他们讲土家族历史,讲摆手舞的由来。”
目前,令田景树和田维政他们担心的是,村里虽然复建了所谓的“摆手堂”,但只能勉强作为临时传习场所,和他们儿时记忆中的传统摆手堂建筑相去甚远。“没有恢复传统意义上的摆手堂,民族文化活动设施不健全,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非遗项目的有效传承。”县文化馆工作人员邹方继说道。
令人敬佩的是,客寨村这些摆手舞者们,虽然只是一群普通的留守老人和妇女,但他们热爱摆手舞,为祖先漫长艰辛的生存历史而自豪。他们始终在大山深处坚守着一种春蚕到死丝方尽的传承责任,用尽全力影响和带动更多的人,继承和弘扬这一传统民族文化瑰宝。他们的精神追求并不普通,那响彻深山的铿锵鼓点声,永远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