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畔荷花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我现在还铭刻着儿时老家的优美印象！

秀英姐，记得小时候，你就教我背柳永《望海潮》中的这几句词，还对我说：就是这几句艳词，竟引起金主完颜亮企图“投鞭渡江”、直取苏杭，到风光绮丽、仕女如云的锦绣江南去享受莽莽草原所享受不到的“天堂生活”的野心。你还说：后来诗人谢处厚感叹而诗评道：“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谁知花本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愁！”

秀英姐，还记得家乡江北复兴镇（现归重庆市北培区）的那条小溪，那片荷花吗？小时候，我们从城里回去，那溪还是宽宽的，水是清清的、亮亮的、泉水静静地流到小溪头，尤其是荷花开了的时候，真美，郁人的芳馨传播得远远的，醉醺醺的小柳树不停地吻着溪水。你哟，高兴得抱着我满是泥污的小脸亲啊亲的。那时，我只觉得脸是粘粘的，甜甜的……

那一天，你拉我去看荷花，那是个酥雨漾蒙的早晨，有一层轻纱般的薄雾，荷花不很多，娉娉婷婷地立在水里，在微风细雨中，摇曳着婀娜身姿，我看看粉红的花朵，又看看你粉红的脸庞；我看看珠绿的荷叶，又看看你修长的腰身。秀英姐，那时，我就觉得你就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不、更像一位亭亭玉立的荷花仙子！

还记得吗？那时溪边有一座小桥，桥边有一片疏疏的竹林，泉水缓缓地从桥下淌过，在一座小山丘旁，围成一泓清清的池潭，那天，你从桥上走来，戴着青竹篾编的笠，背着散发着竹香气的篼，带着微笑从酥雨中走来。

桥下的秋波把你的倩影和粉红的荷花重迭在一起了。于是桥也红了，水也红了，雨也红了，全都红成一片朦胧的情愫。

小桥就像把剪子，剪辑了这难忘的一幕：你和外婆在溪边洗衣服，我光着屁股在池潭中游泳。我在水中跳呀，钻呀，为你摸泥鳅、捉蜻蜒，你在岸上拍呀、喊呀，乐得直甩辫子，后来你把我骗到岸上，在男孩子生硬的头上，扎出一根小姑娘的“冲天辫”，你笑得前俯后仰，直到眼眶里流出泪珠，一颗泪珠恰好落在荷叶上，一滚一滚的，真象一颗晶莹而有生命的珍珠。我不好意思了，一头扎进溪里，你来拉我，反被我拖进了荷花丛中，打湿了你的衣服，你又哭了，骂我“真坏…….”

我想起什么了，一个跟斗扎进水里，从水底抠出一节鲜藕：“秀英姐姐，你吃嘛。”你娇嗔地一笑，我又来了劲：“又哭又笑，黄狗飙尿”地唱了起来，可你并不介意，捧着藕，凝思了一会：“别弄坏了，我们把它种在溪边柳树下，以后那里又会有荷花，又会有藕的。”我不知道这话是否有深刻的含义，就将它埋进了沃泥中。我们都趴在溪边美美地望着溪水荡开的一个个同心圆，看着它一圈大于一圈，心底，好像确有一丝嫩胖胖的芽儿在悄悄地萌动。

从此，我们每年都要去那儿看荷花。

小溪流的水流来又流去了，荷叶绿了又枯黄了，我们都长大了。

这多情的小溪流啊，像卷彩色的胶卷，把你的身影、你的微笑都收映在胶卷上，绽开在荷花瓣中了。后来，你没再来。

你走了，到太平洋彼岸留学去了，你走时说过：“荷花是有根的。”现在荷花又开了，秀英姐啊！芝加哥那边有故乡小溪畔那样美丽的荷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