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年

娘家父母回老家养老不知不觉已整整两年，我们平时总是以各种理由忙着，难得聚齐，回老家陪父母过年是我们几姊妹共同的心愿。父亲在我们相继回家之前，打电话一再嘱咐：“啥都不用买，老家啥都有，还都是正宗的绿色食品呢！”父亲的脾气我们知道，恭敬不如从命吧。

老是觉得，父母是用整整一年的时间为过年做准备：三头猪的腊肉在火塘上熏得金黄灿烂；大小五只羊养得膘肥体壮；几十只鸡鸭在田间悠闲觅食；鸡蛋鸭蛋装了好几桶；鱼在池塘里养着呢；顺便养的三只兔和一只野鸡权当是吃个稀奇……柜子里有母亲早就晒好的干豇豆、干笋、萝卜夹，炖腊肉那是一绝。冰箱里塞得满满的，不知道装些啥，荤素皆有，反正我感觉像百宝箱般取之不尽，而且总能给人带来惊喜：美味的野菌、鲜笋、新鲜的玉米豌豆什么的。父亲也笑说冰箱早就喊累了，就等我们回来“减负”了。糖啊、瓜子啊、水果啊搁在客厅的桌子上，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父亲爱干净，平时院里院外就拾掇得干干净净，如今更是一尘不染，连家门口的公路和停车的地方都清扫了，真是辛苦他老人家了。

腊月二十九中午，远在新疆的弟弟在父亲一早就望了很多次的期盼中回家，一大家12口人终于全部聚齐。父亲开始在堂屋前摊开大桌子提笔挥毫写春联；母亲念叨还有哪些活儿没做：豆腐磨了、汤圆推了、醪糟发了、魔芋做了。母亲还对今年没亲自做碗儿糕和碱水馍馍表示歉意。弟弟一回家就没闲着，杀鸡宰羊，忙活了整整一下午；妹妹加工卤菜、做泡椒凤爪，将各类腊肉烧好洗净，煮了满满一大锅；我守着锅炸了两个多小时的酥肉，站得腰酸背痛，一大筲箕酥肉要吃好几天呢！别看尽是荤菜，母亲的菜园里各种蔬菜任由我们挑：炖羊肉的萝卜、芫荽；烫火锅的豌豆尖、菠菜、莴笋；拌凉菜的折耳根、茼蒿；做作料的芹菜、蒜苗、香葱……满目青翠，满园生香，新鲜得轻轻一掐就出水。

大年三十一大早，父亲将红红的春联贴上，顿时满院生辉。孩子们在院坝里嬉戏打闹，自由得如同出笼的鸟儿。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年的味道骤然浓了起来。我们忙着预备午饭，厨房里一阵煎炒焖炖蒸炸，锅碗瓢盆交响曲结束，一大桌丰盛的午饭准备就绪。鸡鸭鱼肉、山珍野味香味扑鼻。酒斟上了，饮料倒上了，一大家人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很久没这么大快朵颐了。吃的是气氛，享受的是亲情！父亲喝得不多却尽兴，唠叨多了，那是高兴的表现。母亲满眼含笑招呼大家多吃点。勤劳慈祥、从不倚老卖老的二老是我们的楷模！我们不约而同举杯敬祝二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是啊，父母在哪儿，心灵的家就在哪儿！我们真心祈祷年年岁岁有今朝！

除夕之夜，大家围着炉火，烤火聊天，其乐融融。弟弟陪着孩子们做烧烤，正宗的老家羊肉串外焦内嫩，香气四溢，挑逗着我们已经很饱的胃。孩子们吃得满嘴油光、笑闹声不断。春晚反倒成了背景。时间在欢声笑语中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快零点了，弟弟开始放烟花爆竹。巨大的响声震耳欲聋，焰火照亮了夜空。山前山后，家家户户都是如此。火树银花不夜天！寂静的乡村沸腾了。辞旧迎新，图的就是热闹！

大年初一，天公不作美，下雨了，没法出去玩，不过丝毫影响不了过年的心情。三爹带着堂弟来给父母拜年。堂弟如今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帅小伙一个了。席间，父亲的酒喝得舒心惬意，一向严肃的他居然鼓励堂弟追女朋友要嘴甜脚勤脸皮厚，得尽快带个女朋友回来，乐得三爹咧嘴直笑。

初二，二爸一家和亲戚来给父母拜年。两家人在新疆发展得很好，难得回来，今日一聚，恨不得一醉方休。遗憾的是开车的两位主角不能喝酒，父亲的酒喝得有些心欠欠。

初三，母亲娘家的侄儿侄女来拜年，我们表兄弟表姐妹异常亲热。聊工作、聊生活、聊孩子，聊到太阳落山还意犹未尽。表弟表妹能干，嘴又甜，父母心情舒畅。是啊，在外打拼不易，城市稀缺的血脉亲情在老家自然回归。走得再远，老家依旧是家！

初四，父亲的好友陈叔，专程来拜访，陈叔个子高，性情豪爽，和父亲很对味。陈叔几杯酒下肚，话多了，一顿饭下来三个多小时就过去了。不过父亲很开心，和陈叔称兄道弟，推杯换盏间言辞琐碎但诚恳。酒不醉人人自醉，陈叔醉了，在椅子上睡着了，父亲守着他心情畅然。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天天有客人，应酬接待，我们根本没机会出门，原计划去二舅、幺舅家拜年也只好取消。其间二老去了趟重庆，来去匆匆，初七去初九回，如同打仗一般。父母开始为我们的相继离家做准备：腊肉、鸡蛋、羊腿、各类干菜、新鲜蔬菜……哪样不要二老都不高兴。母亲说：“吃不了的都带走吧！平时就我跟你爸在家，你爸又不能吃得太油。”这样一来，父母辛苦一年准备的东西被我们吃的吃、带的带：火塘上的腊肉空了；两只羊没了；鸡鸭少了；鸡蛋桶空了；兔和野鸡不见了……再看汽车的后备箱里却塞满了，怎么看都像“扫荡”。父母却说他们希望我们常回家”扫荡”。

初五，姐姐一家离开。初七，我们一家离开。初九，弟弟和妹妹一家离开。母亲打电话来说，父亲那天喝得多了点，醉了，唠叨我们怎么都那么忙，多呆半天都不行？倏然间，泪水就盈满了我的眼眶……是啊，我们离开老家，对父母来说就意味着今年的年过完了。新的一年里，我们又会以各种理由忙着。父母会一如既往地守着老家，侍弄土地，养猪羊鸡鸭鱼兔，盼望着我们偶尔能回家。

离开老家，小侄女说外婆的身上有老家的味道，她想和外婆在一起。我也开始想念父母，想念老家袅袅升起的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