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虎占据的阳台

我已经被自己栽种的一种植物——爬山虎，逼到了自家阳台的墙角。

好大一蓬藤蔓植物！在阳光炙烤的夏天，疯狂地汲取着夏季这个天地之间，所有的能量。一季的明媚、浓烈而又张扬的气质，肆无忌惮的在我狭小的阳台上疯长——在我预先用铁丝牵好的路线上探出好奇的身体，她的扭曲、纠缠与盘旋——没有什么能够让我如此强烈的感受一个季节力透水泥墙面的到来，没有什么植物能够让我感受到人与自然如此互为补充，互为参悟。

爬山虎伸展出来的每一片心形的叶片，仿佛都是神的暗语，讲述一个个娓娓动听的，有关植物、有关岁月、有关人生的故事。夏天的一阵热风袭来，爬山虎的叶片起起落落，翻翻覆覆。在她嫩白色的绒毛打底的叶子底下，在她不被我了解的另一面，或许，爬山虎的人生就是这样，只能依附于某种介质才能展现自己的妙曼，只能攀附墙面才能够够得着更多的阳光与朝露——但她的优点与缺点在我面前暴露无遗，却又如此混搭得体，面对自身的先天弱势，如此的淡定从容！

爬山虎，优雅摇曳。她的枝枝蔓蔓与拉拉杂杂，掩映了我那位于6楼的逼仄阳台。

人类虽然占据了地球进化史上的最高位置，但人类中如我者，面对自己亲手栽下的宠爱的植物，却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我们从天地之间的宽广之处，已经退守到自家阳台的一方狭小的空间，举目望去，灯火不再阑珊，早就近在咫尺，附近小区的冰冷墙面，在此时反射着夏季骄阳的热能，更使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难安。我能够与天地交集的区域就只剩下阳台了，阳台容得下我心爱的爬山虎，容得下我40岁男人的矫情吗？

当人类只剩下阳台这方矫情的空间时，还有什么能让我们得以慰安？

爬山虎的心形叶片，密密麻麻，驻进了我的内心，但愿她能覆盖内心的彷徨与焦躁。她努力伸出的每一根嫩芽，都像那虚空里，凭空壮丽着的纤弱与无限娇羞，逐步地蚕食着我的阳台——面对爬山虎的步步紧逼，我心甘情愿，我进退失据，我仓皇无措。

在这个节气明朗的时刻，我是那个从自己依附的职业部落里倦怠归来的疲惫人物，衣着简单，神情落寞，对着一株植物保持玄想与猜测，天真与童贞。我努力地利用自己的空余时间，努力地勾勒出人造的、爬山虎带来的凉意与绿色，人造的粗疏与荒芜！

我瞠目结舌于爬山虎拟人般的呼吸与转换，让我感受她的美妙，在阳台上营造的微观世界，吞噬我排泄的二氧化碳，却呼出我察觉不到的纯氧，我无时无刻都离不开的氧气啊……我透过爬山虎的叶片，我目力企及的地方，没有水泥森林分割出的矩形天空，没有两岸的束缚，只有思绪的河流，一直向前，向前……

爬山虎的浓荫之下，躲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躲着整个炙热的夏天。在我心爱的植物的掩护之下，我从容撤退，从阳台到客厅，从客厅到卧室。面对时令的紧逼与岁月的流逝，我居然还能踩出舞步的拉风节奏来。多亏了你呀——

我说的是，一种叫爬山虎的植物，她占据我的整个阳台与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