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赌的文化依据
中国古代的占卜与赌博,是孪生关系。占卜玄而又玄,仿佛人神对话。式占用式,龟卜用龟,筮占用策,官方控制严格,只有少数人掌握,占卜时神神秘秘,冥冥之中若有神助,各种机运归结为“中”或“不中”两种结局。
秦汉间专业人士编写出预示吉凶的隐语,即谶,又附会儒家经意,创造出纬,占卜谶纬混杂在一起,前句讲“前事不忘”,下句就是“后世之师”,历史“大预言”讲得头头是道,说得有鼻子有眼,妙法是倒追其事,讲话时间是在结果点上。谶纬家与占卜,相同的特色是“瞻前顾后”,商代的甲骨卜辞往往由前辞、命辞、占辞、验辞构成,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据。
“三年早知道”似的预测,古今信者众,这和赌博同理,利用了人类固有的“机会主义”。赌博还与游戏关联,“博”的意思就是游戏,“赌”指押钱财,“赌博”就是押钱争输赢的游戏。
自从有了赌博,就有一个历史通则:腐败的社会必然赌博成风。《史记·宋微子世家》载,春秋时期宋闵公与大夫南宫万外出狩猎时作六博戏,赌博过程中发生争执。闵公情急之下,当众揭了南宫万曾作过外国俘虏的短。南宫万恼羞成怒,举起六博盘砸死闵公。宋闵公是正史记载嗜好赌博的中国古代君王第一人,因赌博丢了性命,其腐败可想而知。
南朝宋孝武帝刘骏为人贪婪好赌,州刺史郡太守返京述职,必不可少的“节目”是陪皇帝赌博。某次,颜师伯和皇帝投樗蒲赌博,刘骏掷出雉彩,这是次高彩,岂知“打业务牌”的颜某人无意中掷出了最高彩卢彩,刘皇帝脸色顿变,颜师伯趁局外人还没看清楚,立刻搅局,且曰:“几乎成卢。”本来是赢家的颜某,因此“输”给赌徒皇帝近百万钱。颜某遂升吏部尚书兼领右军将军,大权独揽,权倾于朝。刘宋小朝廷因赌博滋生的腐败,堪谓丑恶之花的登峰造极。
儒家对占卜谶纬之类颇有微词,但未形成公然反对的理论体系,毕竟占卜谶纬并非赤裸裸的赌博。儒家对于赌博,就明白无误地持反对态度。在儒家看来,凡是坐上了赌局,就严重违背了礼教。因为赌桌上不分上座和末座,故而一旦参赌,必然是男女杂坐、长幼无序、上下失统。赌徒宣言是“公正平等”前提之上的竞争,实则扰乱了上下、贵贱、尊卑的界限,违反了儒家规定的“礼”,这在中国传统社会中是不能容忍的。“礼”的内涵与外延在历史演进中发生着变化,但是中国传统文化道德对于赌博的约束,有着大于法令的作用。
清代大儒尤侗《戒赌文》道:“赌虽百族,恶实一类。天理已绝,人事复废。盖以大灭小者不仁,以私害公者不义,式号式呼者无礼,佹得佹失者非智……四端丧矣,五伦亡矣。身家荡矣,子孙殃矣。赌必近盗,对面作贼。战胜探囊,图穷凿壁。赌必诲淫,聚散昏黑……戒之戒之,凡戏无益。”沉痛斯言,讲的就是在赤裸裸的利益争夺之前,人伦秩序的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