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文章,这是一个关于乡村的很老套的比喻,但我想不出更妥帖的比喻。乡村让我们记住、传承、感动,乡村就是一篇大文章,是一篇很多很多人写了很久很久、很长很长且永远在写下去的文章,我们很想记住乡村的全文,我们能够记住的只是——
乡村的章节……
乡村从哪里开篇?
这是一个很费脑筋的问题。
“很久很久以前,盘古开天……”传说都这样开始讲述。很久很久是多久?传说中的日历让时光漂白,一片模糊。我们谁也没有见过盘古,所有村庄都找不到盘古开天的底片,在大人们语言的河流上,盘古开天的神话只是时隐时现的浪花,我们无法定格每一朵浪花,就像我们无法定格一个叫盘古的巨人和他抡起大斧把天地一分为二的世界开篇。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诗经》的第一篇。雎鸠相向合鸣,相依相恋,掀动乡村的天空,掀动田野的爱情。乡村在鸟鸣声中开篇,这是我们永远不会质疑的乡村之声。乡村会不会在田野爱情中开篇?这得去问炊烟、锄头、镰刀、木犁……
鲁迅在《秋夜》中这样开篇:“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乡村村口都有很古老的树,树能够记住村庄很多的事情,就算我们记不住乡村的年龄,树能够记住,它会一个年轮一个年轮地记住。乡村的树作为乡村的开篇,这是个很青葱的想法。我们白蜡湾村口有一棵古老的槐花树,远行的人们望见槐花树,知道村庄近啦!走到槐花树下,心就近啦!槐花树下总有乘凉的人们,那是乡村的客厅。出远门的人走到槐花树下,总要坐下来,回眸村庄,回眸老屋,哪怕远在天边,心中总有这片绿荫,总有乡村槐花麦饭的清香,那是我们共同的乡村味道!
没有另一棵槐花树,要找到最近的一棵槐花树,效仿鲁迅先生的笔法记录,还得走到水井边,至少一袋烟的功夫。村里树很多,就像村里的人。村里人很多,他们也是乡村的树。这些年,村里人考学走啦、当兵走啦、打工走啦,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但是,他们的根在村里,所以村里的树越来越多,树不会走,乡村就不会走,乡村就在……
树是乡村的开篇吗?
捷克作家伏契克有一篇文章这样开篇:“从门到窗子是七步,从窗子到门是七步。”我很喜欢这样静静地表达,撇开文章那些关于牢房绞刑架之类的沉重和无奈,乡村生活就是这样的风轻云淡、日出日落——从家屋到水井,从水井回家屋;从地东头到地西头,从地西头到地东头;从北坡到南坡,从南坡到北坡……
路是乡村的开篇吗?
乡村不会回答我。
乡村的文章不是写出来的,是过出来的:挑满一缸水,翻挖一块地,种好一季粮,吃香一碗饭……
乡村是一篇不问开篇只写续篇没有终篇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