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溪,原本一条溪流,它从巍峨的方斗山脉东部一路浅唱着、蜿蜒着,流经百余里,聚在东溪镇翠屏与羊鸣两山间的山谷,汇成一条水波荡漾的河,河水绕过九曲八道弯,从老城对面的钟溪口扑入长江。
这条“转转河”,千年如一日地曲折流淌,滋养着东溪两岸的草木、庄稼与村落,一方百姓择溪而栖,沿河而居。之后,这里有了驿道,有了集市,有了商贸,有了私塾……一切就像东溪岸上漫生的水草与生灵,静静而来,勃勃而生。邂逅三峡,东溪河一转身,成了一泓纯净的湖、浩淼的湖,就像一位婀娜少女长成了温婉旖旎的女人。待到江水漫至175m水位,山水相濡的东溪湖,碧波潋滟,芦苇水草,渔舟鹤影,好一幅润湿的江南水墨。
初秋的一个午后,我们在钟溪口弃岸登舟,坐上一位老乡的清漂木船,穿上救生衣,打开相机盖,便朝东溪湖的深处漫溯。
午后的阳光,把湖水暖暖地沐浴着,粼粼波光透过氤氲的水汽,闪着斑斓的光晕。山是青黛的,水是澄澈的,夹岸竹树葱茏,杨柳依依,远处云山逶迤,雾霭袅袅,湖上清风拂发飘逸,舟畔雪浪伸手可掬,伫立船头,或俯,或眺,山觞水酌,或舞,或歌,如诗如画。
不到半时,山势回转,清漂船拐个弯,长江在身后化成了背影。啊,好美丽的一泓湖,似乎比太湖还宽,比西湖还绿,上下天光,一碧万顷,山容水意,静如处子,纯净得不含杂质。最是湖中那一绿岛,如同一颗硕大的翡翠卧于湖水中央,天蓝水碧,湖光山色,令人突生恍若隔世般的惊讶与欢悦!
清漂船径直朝绿岛划去,近了,二百米,一百米……绿岛岸边,蒹葭苍苍,郁郁青青,葳蕤的芦苇随风摇曳,缤纷的野花邻水盛开,岸芷汀兰,绿洲倒影,在东溪湖的云水间揉碎,让人忘却身在何处。就在那一刻,只听“扑嗞”两声,两只白鹤从岛岸的水草丛里跃起,弧一样掠过湖水,朝湖面深处飞去,那轻盈的翅膀,好似羽毛,又如芦花,在湖水的薄雾里飞升,舞蹈,交融……
哦,终于见到古诗中的“闲云野鹤”了,优雅而起的白鹤,飞得那样洒脱超然,她携着水草的香气、绿岛的情意,浪漫地飞去,从容地飞过,去叩击湖水,去寻觅归巢,还是去写意爱情,去迎接风雨?
清漂船绕到小岛南面,只见清水畔、浅滩边、芦杆上,白鹭、白鹤、白鹳时而孑孑茕茕,时而卿卿我我,时而对歌对舞,毫无“溪边吊影孤”的寂寞,也无“顾影逗轻波”的单调,但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野趣,还有“野花无时节,水鸟自来去”的淡然。听说,白鹤一旦婚配,一生形影不离,生死与共,真叫红尘中的男女羡慕至极。不经意,忽地“扑嗞”几声,又一群白鹤从萋萋水草丛里腾空而起,好似向空中抛出一朵朵百合,她那曼妙婀娜的身姿,灵动飘逸的气质,随那鹤影落入我的心湖,溅起一阵阵莫名的馨香。
船再往前行,远眺东溪湖,碧水苍穹,云水相接,岛屿沙洲若隐若现,茂竹梯田错落交织,湖岸青山重峦叠嶂,让人不禁想起三国的赤壁。船停于岛岸,坐在船头的竹椅上,静静地赏那芦苇,摇曳一片云淡风轻,悄悄地窥那野鸭,划开一圈圈涟漪,任那沙鸥翔集,锦鳞游泳,看那萍水草木,野渡孤舟,是何等惬意与自在。在绿岛的东岸,一座红窗绿瓦、朱阁垂檐的客栈掩映在柳荫竹影中,听说还建有夏日冲浪馆,休闲养生沙滩……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逢上周末,邀几个朋友,带上家人,抛开城市的喧嚣,马路的尘埃,躲进这东溪湖畔,或品茶聊天,或赏湖观鹤,或撑舟登岛,聆听清脆的鹤唳,呼吸清新的空气,定有如释重负的超脱,找回一颗澄澈如水的心。
兴尽回舟时,夕阳西下,河风飒飒。我邀老乡唱几首渔歌,他清了清嗓,立于船头唱起来:“月亮出来亮光光哎,照见东溪打鱼郎,打不到鱼儿难收网噻,见不到情妹想断肠哟……”那一刻,东溪湖在烟霞中,在歌声里,妩媚而恬静,温情而豁然,“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让人纵有“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的人生彻悟。
好美的东溪湖,那湖上白鹤,便常跃入我梦里蹁跹飞舞!